冯朝元 | 老爷爷的癖好

每晚10:10

无论你在哪里，我都在这里等你

作者：冯朝元

我老爷爷一生有两个癖好，头一个癖好是每逢出门或上地劳动常带一张铁揪，我老家黑坡沟山窳窳，羊肠小道，碰到哪里被山水冲坏了，塌坡堵塞了，就马上修补好。

再一个癖好是拾“字纸”。我村离兑镇五、六里远，每逢兑镇集会日，他都要背上个褡裢（中间开口，两头能放东西的口袋）去赶集上会。他去的目的，一不为买东西，二不为看热闹，而是到处搜寻那些被人们扔掉的上面有字的纸片，哪怕是吐上痰，擦过屁股的都不放过。直到集散人走，他才背着满满一褡裢“字纸”往回走，路过柏山(金斗山，山上有庙宇、神像），他把所拾的“字纸”小心翼翼地倒出来用火烧成灰，然后挖个小坑埋掉，这才心满意足地回家。年年如此，集会如此，直到八十七岁寿终。当时我年龄小，但老爷爷的这些所做所为都历历在目。

老爷爷为什么要干这些被人们认为是蠢事、傻事呢？这还得从他的身世说起。

我老爷爷大号冯显忠，字崇德，早年在呼和浩特、包头等地商号当过帮工，管过帐房。光绪三年跌年成（遭灾），连年大旱，寸草不生，草根、树皮都被吃光，发展到人吃人、犬吃犬，尸横遍野。我村死了三分之二的人口。

我老爷爷从包头赶回来时，家里只剩下我老老姑姑一人。兄妹二人相依为命，靠吃草根、树皮、矸子泥，总算活了下来。为了传宗接代，从上荆封张姓家抱养了我的爷爷，取名冯安会。我老爷爷本想望子成龙，无奈当时家里太穷，加之我爷爷被村里人说不是成材的料子，所以一辈子只会种田、下煤窑，把腿都受拐了。

到生了我的父亲冯文魁，我老爷爷发现孙子伶俐聪慧，七岁时即送本村小学王清禄（人称二先生）名下读书。到四年级时，成绩大进。先生外出时，即让我父亲代教一、二年级，接着考入兑镇高小，后又进入太原国民师范，毕业后一生从事教育事业，历任下堡、后河完小校长，1957年被打成右派，后平反。至此以后，我家改变门风，成为当地小有名气的文化人家。

联系我家的变化，回忆老爷爷的所作所为，修桥补路，这是尽人皆知的中华民族的传统美德，至于拾“字纸”，也不是一些人说的傻事、蠢事，吃饱了撑的,而是其高贵的道德品质和朴素人生哲理的驱使，是一种真诚的潜移默化的教育方式。他拾字纸的目的就是让世人知道，文字、文化是祖国的传统瑰宝，不容糟踏，只能爱惜、尊重。我老爷爷从他的亲身经历认识到，人生在世，品德为重，文化当先，没有道德，没有文化的人，才是真正的蠢人、傻瓜。

在我老爷爷住的窑洞后面供桌上，端端正正摆着“大圣先师孔夫子之神位”的牌位。父亲上学前和放学回来，都要向孔夫子牌位叩头礼拜，以示尊重。我老爷爷还有一个习惯，就是每逢初一、十五，总要让我母亲蒸好白馍去我村的关帝庙、岳飞祠祭典，让子孙后代学习关云长“大义参天”的品德，学习岳飞“精忠报国”的爱国主义精神。在我和我哥刚懂事的时候，每年大年初一，我父亲首先带我们到后村二先生家拜年，然后才去郝家寨老舅舅家和其他亲戚家拜年。可见父亲已将老爷爷尊师尊长的品德付诸行动。

敬爱的老爷爷，请您在天之灵放心吧！我们虽然不像您那样去拾“字纸”，但您的所作所为，我们已心领神会，您给我们留下的宝贵精神财富，我们已在言行中吮吸享受到了，而且已结出累累果实。您的子孙后代没有一个给您丢脸的，而且人才济济，一代更比一代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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