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负暖阳莫负冬

“你总是说，我安安静静发呆的样子，就像一只呆头呆脑的鹅

。”大概每个女孩儿都会在花儿一样的年纪遇见一个人，会因为跟他拥有相同的喜好，在心里悄悄的暗喜，会因为他目光的注视而感到雀跃，那时的感情很简单，也很纯粹。年少时，我与先生相遇，而后分离。那时的先生还不能称之为我家先生，那时的先生，还只是一个经常带着我玩的邻家大哥哥。他总说，我们从那么小就相识，可又总是阴差阳错的分离。小时候，我就像个假小子，总是喜欢跟着邻家哥哥们的屁股后面，在北京的四合院老弄堂里穿胡同，跑大街，翻墙头儿，上房揭瓦，如同胡同串子一样，操着一口老北京儿话，走街串巷，调皮捣蛋。童年的记忆里，不知道为什么，最喜欢跟着那时候还是少年的先生屁股后面，一起玩“拍洋画”“坎包儿”“跳房子”“弹球”“捉迷藏”，爸爸老是说，一个小女孩子天天跟着一群男娃娃玩在一起，还有没有点女孩家家的样子，长大以后可怎么嫁的出去。我满不在意，撅着嘴，扬着头，满眼天真的说了一句，“怎么就嫁不出去呀，我长大了，就给哥哥当媳妇儿！”儿时的玩笑话，天真的可爱，引得大人们纷纷捂嘴笑。只有严厉的爸爸闷闷不乐，脸色微微发暗。这对当时还小的我来说，根本不知道这无意间的一句话，会是我和先生第一次分别的导火索。那年严冬，春节来临，几家人围坐在一起吃年夜饭，说说笑笑，热热闹闹，我跟邻家哥哥正在打闹间，婶婶忽然笑呵呵提起，说这两个娃娃从小关系就亲昵，感情好的不行，真的可以趁现在定个娃娃亲，两家邻里之间亲上加亲，多好的一件事。父亲手里握着酒杯，仰头一饮而尽，并未作声。他性子刚硬，并且传统保守。新年刚过，父亲就跟母亲商量着，把我送走。而那时尚且年幼的我，心里即使百般不情愿，也没有反抗的能力，只能顺着家人的意愿，离开家乡，去别的地方读书。许多年以后家人聊天中无意间提起儿时的往事，母亲说，那年冬天，我被送走的那天，邻家哥哥一直从我家门口目送着我离开，远远的跟着，远远的看着。我隐隐的看见那道紧紧跟随的目光，热烈且倔强，想跟的紧一点，却又不敢上前靠的太近。那时的我并不能明白那目光中的含义，更多感觉到得是背井离乡的委屈与瑟瑟发抖的无助。那一年，我13岁。那一年，先生15岁。那一年的那个冬天，我记得，很冷很冷。再后来，如约而至的大雪盖过了一个又一个寒冷的冬季，伴随着儿时的记忆慢慢消失殆尽在我的脑海里。异地求学的许多年以后，我依然会偶尔梦见老北京的胡同儿，花市口的邮局和电影院，在梦里它们已经变得很朦胧，很遥远，但每次醒来后梦里的画面却变得异常清晰起来，童年的记忆随着时间的流逝已经变得渐渐模糊，但是那个默默跟随的身影却总是不经意间出现在我的脑海里，虽然我已经记不清他的模样。20××年的春天，机缘巧合，我有机会从在读的学校报名，回到北京继续读书深造，当我回到家乡，再次踏上故乡土地的这一刻，熟悉又陌生的感觉扑面而来。我碰到了很多儿童时代的玩伴，虽然有些我已经叫不出名字，弄堂胡同里的叔叔婶婶们也都两鬓染白了风霜，不再是年轻时的模样，但那种久违的亲切温暖却紧紧包围住我，一切仍如小时候一模一样，一股热血仿佛又从新窜回到我的身体，我的灵魂。日子就这样一天一天的流淌着，又一个寒假即将结束，又一个寒冷的冬季即将过去，刚刚立春的天气，寒风吹动着树枝沙沙的响，冻的我缩了缩脖子，发呆的走在每天上下学必经的小路上，边走边想，这么多年过去了，我的生活重心依然重复着一条路，求学，十几年了，仿佛所有过往就在昨天。怔怔间，突然有人从背后拍了我一下，我一个激灵，转过头，四目交接间，火花四溅，我愣住了，眼前的这个男人虽已不是年少时的容颜，但是那双曾经紧紧跟随的眼睛却深深的刺进了我的眼底，儿时的记忆立刻涌上心头，是的，在这片孕育我们出生成长的土地上，我和他，又再一次的相遇了。后来的故事，不用讲大家也都能猜到了。年少时的邻家哥哥，最终还是成为了现在的我家先生。后来先生说，好在时光没有辜负我们，好在长大后的我们再次遇见。每每说起那次邂逅，我们总是无意识的泪流满面，我想，这也许就是冥冥之中的命中注定吧。然而那年那时，我还不能预知，他今后真的会成为我家先生。在异乡求学的那些年，我仿佛变成了一个冷血的没有多余情感的生物，陌生的环境从来都不会因为谁年纪尚小就对谁更友好一点，孤独和不适无时无刻的笼罩着我，深深的无力感伴随着幼小的我在思乡的情绪中一点一点长大，情感也在被一点一点的慢慢吞噬着。身体柔弱，嗜睡成性，自己一个人的时候经常睡到昏天暗地。从小的经历使我缺失了很多年少时本应得到的宠爱，导致后来的我极度缺乏安全感，会因为一些细微的琐事恐慌，会害怕没有人会真的用心去爱我。我曾不停的想从别人身上索取温暖，可我又同样害怕受伤。我想要心灵的交融，却又从来不敢轻易付出真心。我不愿轻易相信那些所谓的浪漫故事会真实发生，我会质疑，更会不确定。直到再次遇到我家先生，一切好像变得不太一样了。我家先生其实是一个很优秀的人。虽然当时我并没有重视过他到底有多么多么优秀，我只看到了他能带给我的足够的安全感和归属感。先生能让我安静下来，变成一个小女人，这也是为什么后来他总是说我静静发呆的样子，好像一只呆呆的发呆的鹅。他总是少年老成一样说自己有多么多么厉害，有的时候会带着些许吹牛的成分。虽然我在心里会嘻嘻的笑话他怎么这么爱吹牛，但是表面上还是会一脸崇拜的看着他说：“我的先生，你是真的很棒。”我想，这就大概就叫爱情吧。有的时候我也会故意撒娇的对先生说，“芸芸众生那么多人，我也不一定非要喜欢上你，还不是因为我从小就认识你，让你有了比其他人更容易让我喜欢的理由。”每到这时，先生就会带着宠溺的口吻反驳道，“我们本就是命中注定，所以才会在该遇见的年纪，再次相遇。”那一刻，阳光太好，你的睫毛太翘，而我想给你拥抱。先生说，他以前从来都不是一个会亲自操持家务得男人，可自从碰到我以后，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比如他从来没下过厨房，却愿意在我们的纪念日精心准备一顿烛光晚餐，比如他从来不会洗衣服、收拾房间，却愿意在我的威逼利诱下，把家里打扫的一尘不染。看着先生偶尔犯懒，瘫在那里一动不动，想要发飙却又舍不得对我吼的好气又好笑的样子，我捧腹大笑，随即摸摸他的脑袋，哄哄他说：“先生，你现在真的很可爱，简直乖得像只小奶熊。”他会笑着蹦起来抱住我，咯吱我的痒痒肉,我们闹着打作一团。我想，直到现在他应该也就只学会以上几项家务吧，毕竟以前的他在生活自理方面都是考零分的。先生不忙的时候，总会拿出我们和家人的合影，摆在面前，细细端详。他说：“我看照片时，总会想起一家人在一起的时光，人生最大的幸福其实就是全家人团团圆圆、平平安安。”我想，照片里的全家福其实就是圆满吧。我那个时候才意识到其实幸福很简单，但是也很短暂。年轻时我们总是为了自己的目标去奔赴、去奋斗。去努力，可往往在忙碌中，我们也失去了一些宝贵的东西，比如家庭的温暖。我们勇往直前、身经百战，后来才知道，原来最珍贵的东西往往就在身边。先生说，“我会给你一个属于我们的家，一个最温暖的家，我们也会有属于我们自己的全家福。”我很尊重我的先生，在内心深处，我不想我们纯洁的情感被任何杂质玷污。家里的亲戚们说，先生曾经有过一段婚姻，他们并不十分看好我们的这段感情。谁都没有想到小时候本来已经被命运割断的两个人，阴差阳错的又从新碰到了一起。可我并不听劝，依然沉浸在与先生甜蜜的二人世界里不能自拔。母亲每每看见我幸福的样子，总是欲言又止，她说，只要你开心幸福就好。事实证明，亲人的担忧不无道理，再相爱的两个人也会因为无法预料的意外，使感情分崩离析。我曾经不服输，选择了一条布满荆棘的道路。我以为我有能力处理好任何糟糕的情况，因为我坚信我跟先生的感情基础牢不可破。但当我一路披荆斩棘，横冲直撞，直到遍体鳞伤，才突然惊醒，有些事情真的不是凭一个人的努力就会成功，有些东西即使你再怎么努力，它发生了就是发生了，它永远会客观的存在在那里。它会一下又一下的敲击着你本来就已经脆弱不堪的心脏，不给你任何喘息的机会，让你体无完肤，让你窒息，让你绝望。爱情不应该是甜蜜的么，可为什么现在感觉这么辣。我能听到心脏碎裂的声音，是一种用阿莫西林都止不住的疼痛，那些情感交织缠绕在一起，它们拼命挣扎，奋力的想要从新拼凑在一起，却怎么也抵挡不住现实的残酷。那些不甘，那些委屈，那些争强好胜，那些我自以为的坚不可摧，其实一触即溃。从歇斯底里，到渐渐沉默，直到麻木，直到释怀，直到遗忘。我的心脏对我的精神说，永远不要对任何事情感到后悔，因为它曾经一度就是你想要的。每个人心里都有一个秘密花园，种满了从来不打算说出去的话。我没有表现给家人看到过我一度的失控与绝望，我接受了自己没那么坚强，只是一而再的逞强。当心底那朵曾经鲜红欲滴的玫瑰开始慢慢枯萎的时候，我想过放弃，先生仿佛知晓一切一样，狠狠地抱紧我，仿佛要把我的骨头揉碎到他的身体里。先生说：“错的不是我们，错的是这个世界。我从来不曾得到过幸福，却知道失去你的每一分痛苦，我，是真的爱你。”本已坚决的心，溃不成军。没错，玫瑰虽美，但刺入骨髓。那之后我曾和父亲彻夜长谈过一次，父亲并没有追问过多，也没说什么责备的话语。他只是不停得的安慰着情绪低落的我。有时候人就是这么奇怪，受了天大的委屈都不会吭声，但听到安慰的话却会泣不成声。父亲说两个人的心脏只有分别掰开了揉碎了出血了，再拥抱在一起，才会紧紧的连在一起，变成一个更加坚强的心脏。就像我和先生，相爱相杀。因为失去过，才会知道，遇见一个无论发生什么都会坚持在一起的人，有多么难。先生说：“面对世事，我会心思缜密，事故且狡猾。但我一碰到你，就变成了一个傻子，而我愿意在你这里做一个傻子。”我想我们上辈子应该是互相亏欠的，所以这辈子需要用余生去偿还。岁月不需要我们承诺什么，而我们需要自己承诺。小时侯，幸福是一件东西，拥有就幸福；长大后，幸福是一个目标，达到就幸福；成熟后，发现幸福原来是一种心态，领悟就幸福。有些记忆，被永远定格在那些充斥着甜蜜的一颦一笑里。你曾是我的岁月如歌，充斥在某些其貌不扬波澜不惊的角落里。不要问我爱你有多深，我真的说不出来，只知道你已成为我生活中的一种习惯，不可或缺的一部分，每天每天，可以不吃饭，可以不睡觉，可是不能不呼吸，可是无法不想你。感谢你的坚持，我的先生，一直困于我的生命里，从未离开，从未走远，也不会有人可以替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