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富英的遗憾与警醒

与谭家接触过的人都有这样的感受:他们为人真诚,做人老实,对艺术尤其求真务实,决不哗众取宠,我印象尤其深刻的是,谭富英对于自己经历的教训,亦不讳言。

《京剧谈往录》、《谈余叔岩》等书,记述了一些谭富英学戏的逸事。他磕头拜师时,余叔岩说:我向你爷爷学的头一出戏是《太平桥》,我也首先教你这出戏,把学来的一招一式都还给谭家。不过谭富英尚未全部学会这出《太平桥》,就要求改学《战太平》。原来《太平桥 》所需武技之处俯拾皆是,余叔岩又教得及其细致,年轻的谭富英越学越觉得繁难。他要求改学《战太平》是因为该剧实用价值较高。余叔岩认为,《战太平》也是 靠把戏,同样可以用来打基础,便答应了。正式开课时,叔岩拿起一条鸡毛掸子作为马鞭,示范头场花云回府时的一段——花云念过一声“回府”之后,挑帘出来,脚底随着“水底鱼”的锣鼓点儿,走到台口勒住马,见着两位夫人,然后转身下马——他把这个从出场到勒马的身段、脚步,仔细做了一遍。凭谭富英的基础,当然很快就略具规模 。然而老师对他期望值很高,精益求精,反复纠正,一丝不苟。如此周而复始,余叔岩累了,而谭富英却还未尽师意,场面很尴尬。师母陈氏在旁解围说,:大家都累着了,歇了吧!于是就此停止。

有一 次在台上,谭富英未按余叔岩所教的方式去演,过于外漏,缺少蕴藉。余叔岩问他为什么这样演,谭富英回答说,是为了“警前台”,意思是迎合观众。余叔岩很不高兴,责问道:“那就不用警后台啦?!”谭富英本钱足,票房好,即使不学也已大红大紫,而频繁的演事,更令他应接不暇,于是到余府上课这件事,渐渐搁浅。

后来,谭富英把此引为憾事。谭元寿先生以及天津名宿从鸿奎先生都曾告知笔者:谭富英非常后悔当初没能把《太平桥》全部学下来。在他晚年直至临终前的病榻上,一件珍贵的陪伴物就是余叔岩的“十八张半”唱片。他反复聆听,对来访者说:“老师的东西,我越听越妙,至今还有许多不懂呀。不是咱说话欺祖,(余叔岩)的确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他告诫谭元寿:“十八张半”的境界,空前了!我不敢说它“绝后”,但后人要超越很难。当年老师批评我,那是因为我不努力,不入门。谭门的学生要努力提高,就应从这“十八张半”入手。后来,谭富英的门生孙岳,打出“宗谭学余”的旗帜。元寿之子孝增,则由余叔岩弟子王少楼打基础。元寿为孙子取名“正岩”,将他交给与余叔岩有家族渊源,并对余派研习有素的陈志清去训练。   据《翁思再评说谭鑫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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