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烟|过完大年说过年

过完大年说过年

文/图  老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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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019

对于中年人来说,年唯一的意义,是我们一年的辛勤终于换来了家中老少们脸上的欢喜!

——金小森

家乡的年味淡散得比城市稍晚一些,但迄年初八,也散得差不多了,随着四散到东西南北各城市的车流,淡散得无影无踪。剩下的,又是平凡的日子,吃饭、睡觉、挣钱,然后又复吃饭、睡觉、挣钱。与节日无关,与心情无关,我们只是木然机械地犹如一头牛一般,将自己的身子交给了社会,在经历了从婴儿到老朽这个时段后,最终消失。

年味到底是让人亢奋的,一片红火,炮仗、对联、灯笼、蜡烛、红包、和年夜里的一桌子撒满了红光的菜肴,十分喜庆!尤其是孩子们,更是兴奋,这时的他们已经逃离了老师们威严的眼神,也暂别了父母的絮叨和苛责,他们只需要尽情享受着年赋予给他们的快乐,从每天起床睁开眼一直到夜深入眠,始终一脸幸福的笑。不需再为生计犯忧的老人们,这些天也脸上堆满了笑,如今的他们,唯一的念盼便是离家已久的儿女们归来,现在,他们已归,带着孩子,还带着礼物,带回了许多能盈满他们空巢的填补。尽管,很快,那间空巢又将恢复于空虚。

对于年,尴尬的是身为家主的中年人。这类人注定要被年折腾得喘不过气来,从年前的腊月初开始,他们便要计划着为年准备一切该准备的东西:老人的冬衣和赡养费、孩子们的压岁钱与礼物,亲戚婚礼、乔迁或寿诞的礼金……这些,需要中年的家主们在年终最后的这点时间,付出多一倍的努力才能换取,故而,这个腊月,他们的双鬓被悄然袭了一抹霜白。 其实他们并不愿意在这寒冬里顶风逆雨的奔走,但他们别无选择,因为,他们必须为一年来被自己缘于工作而淡漠了的父母与妻小们交一份答卷,这份答卷,可以换回老人与孩子们一脸的笑容。

这些笑脸,便是每年的“年”赋予中年男人们唯一的回报!我亦然,一年来所有的努力,似乎就是为了看到父母与家小们能在过年这段日子脸上有笑。

孙子尚不会走步言语,年,与他并无关系。但妻弟的三个儿女正是少年,从我们一家走进岳父家门时起,他们便一直围着我们打转,最小的内侄跟我说的第一句话是:“姑父,发红包。”他笑眯了眼,边扬了扬手机。我知道,这只手机平时都被我岳母锁在衣柜里,内侄只有放假了才能使用。而这时的妻子已经打开了她的箱子,两个内侄女正在瓜分姑姑为她们准备的食品。她们同样嘻嘻哈哈,想是听到了内侄让我发红包的要求,竟=手足无措起来,不知究竟是掏手机抢红包好还是先饕餮那些食物好。这当儿,最笑得灿烂的却是我的岳父岳母,岳母早接过了我的孙子,脸上的笑像咧嘴的栗子,岳父也凑了过去,“好仔好仔”地呼唤个不停,试图让这个曾外甥喊他一声老外公……

这天是年初二,直到此时,我才在岳父家的这个厅堂里闻到了己亥年的年味。

就这之前,我一直在为来年的房贷和正月里的花销而忙碌。年三十夜,儿媳值班,儿子去陪了她,妻子应付性地烧了几个菜,其它仍同平时,我犹在书房里敲打我的键盘,妻则侍弄着我们的孙子。没贴对联,没挂灯笼,更没有买蜡烛鞭炮,仅有的年饰,是写了个四方的福字贴在防盗门上,毕竟,这些年我们一直处于辛苦之中,而我们肯定是不希望长久如此的,那么,贴个福字,算是一分希冀吧。

年初一,经妻许可,我赖到上午十点多才起床。我忽悠妻,年初一睡足,一年都精气神倍足。说那话时,我还补了一句:除了钱,我们还缺精神。也是,这是最重要的,没有精气神,拿什么去挣钱呢。这天下午,见天阴晦,打消了出门拍几张照片的念头,想想还是进了书房,然后歇斯底里地对着手机里的全民K歌吼了一个下午。就这样,一贯被老人和孩子最看重的年三十和年初一,终于被这么无聊地打发了。初二,找了个便车,我们回到了远距现在这个家足足三个小时车程的家乡。

初三,串门,到各家亲戚家拜年和散压岁钱。晚上,就着一个大火盆,混在一群安耽于家乡的旧友们中间听他们聊六合彩。我有些哑然,他们居然还如此着迷于六合彩那幼稚的把戏,竟深信六合彩专家发来的讯息果然是透露了玄机的。然而,看着他们的兴奋与痴迷,我什么也不忍说,说什么呢?去浇灭他们发财梦么?去扼杀他们对未来的希冀么?这些年,他们一直在辛勤地耕种砍伐,但现实并没有给予他们与付出平衡的回报,他们只有将希望寄托于这1:40的暴利,以期藉此改变酸窘的生活。这其实没有什么错,错的是这种梦想的实现概率太低了,低至或许他们由此过上了更加酸窘的日子。可是,起码,他们有了希望!而有希望的人生到底要比甘于凄苦的人生更有活力。便是我自己,这个拼搏的一生说穿了也不过是一种博弈,与他们相比,他们的赌注是辛苦挣来的血汗钱,而我的赌注是我的精力、时间和技艺,至于结果,同样是有输有赢,最多,我会比他们输得少一些而已。而我们的共同点都是一个字——赢!赢来金钱和安定,然后可以在年的时节里回到家里,心无烦忧地看着一家老少开心地笑。

这个晚上,他们还聊起了许多其它,比如雷家谁的儿子开了奔驰回来,比如梁家那谁在万达买了房子……聊这些事时,他们的眼睛里都放着狼眼一样的光。我知道,这光里藏着的是羡慕,我很想说,你们只看到了大奔与豪宅的奢华,但这大奔和豪宅的背后,是与你们一样的艰辛与苦涩。可我又终于忍住了,我不敢说,我怕他们反诘:既是一样的付出,可为什么回报这么悬殊!我能回应他们说金钱的世界素来就没有公平吗?

这个火盆边的夜晚,我突然发现,家乡的年没有什么变化,与前些年基本相同,白天拜年喝酒,晚上扎堆聊天玩牌和滚龙灯,眼里能找到的时光痕迹,是发小们都和我一样,脸上开始有了沧桑。再有的迹象,是他们玩的麻将从手洗变成了自动,还有,他们已经不需要到处找寻马报,只需划拉手中的手机屏幕就能找到足够让他们耗费一整天心神的六合彩“玄机”。除此之外,我还发现,和我一样,他们也基本无视“年”的隆重,年味只给了父母和孩子,自己,仍然与平常一样片刻也没放弃对金钱执着的追求。对于我们来说,年,是我们人生旅途中的一个逗号——我们的精力不容我们一口气走完所有的路,于是,有了年,让我们在行走的途中能坐下来缓口气,我们可以回头看看身后的亲人,看看他们脸上的笑,再看看他们眼睛里的满足与期许,继而,我们又有了继续行走的动力。

初四起,频繁的婚宴将我们一家分发到各个村庄,年的圆满就此被分割,成了碎片,只在晚上大家回到屋里才能重新拼凑起。

初七,我回了城,然后,写字、修图、睡觉、吃饭,与己亥的年就此诀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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