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烟|永不远离的江南
老烟图文影像工作室
江南还是走了。这我早有预料,然而,他还是走了,离开了这个城市,离开了我,去了适合他的徽州。
前天收到的江南已经去新单位报道了的消息其实早些天就知道,尽管如此,看到微信里的这条消息时,我心里还是咯噔了一下,瞬间,很疼。古语说,兄弟如手足,又有语说,壮士有断腕之痛。这话果然是不错的,对于我,说江南是我的手足那是一点也不会错的,而他的远去,不正和我断了一只手腕无异么!痛过一阵,我回了江南一句:尽管不远,还是远了!这话和我的神情是一模一样的沮丧。
是的,婺源与上饶的高铁车程仅二十分钟,确实不远。但是,江南离我,从此却是很远了。我再不可能感到寂寥时绕个弯便去了他的办公室,他也不可能还像之前,想着该吃顿有伴的饭便立马来了我这边,然后,两个人一盆鱼头就着几瓶啤酒聊了个半醺。我以为,这种吃什么聊什么都兴头十足的生活,会长远在我们俩个的日子里延续下去的,没想到,惬意结束得这么快。
屈指算来。我和江南的情份已逾七年之久。想来,这该比一坛陈了七年的酒要浓烈多了吧。
和江南第一次见面是2009年夏,那时,我仍在那个叫着篁碧的远山里躬耕,除了稼穑,我尚经营着一爿五金农具铺子,源于这,每一两个月,总有机会来上饶一趟。碰巧这次进货顺畅,有点闲暇,想起江南之前曾屡次在我的博客里留言,说希望有机会能得一聚。于是,一时兴起,便斗胆拨打了江南的电话。我说斗胆当然是不错的,这以前,我就知道江南是个不大不小的干部了,可我,在乡下见到最大的官也就和他平级,更何况,这期间我一直是将江南当着作家名师来崇敬的。因此,虽说我们早有文字上的交往,但他究竟会不会真的见我,我还是有些惶惑的。
听了我的电话,他很爽快地应了我,说手头上正好有些事,让我在另一位朋友那稍待,忙完,他会立即赶来,晚上他请几位博友一块吃饭。约莫下午四点,江南如期而至,然后,将我带到滨江的一家饭馆里,并打电话叫来了其他几位饶博里早已熟稔的博友作陪。我已记不得当时到底是哪几位博友参与这次小聚了,但我确定,这是我有史以来第一次和上饶的文友正式面晤,而且,气氛极是欢洽。一伙人,男的女的,就着啤酒饮料,谈着博客里各人的文章,无关风月,无关金钱、无关权势地位。或许可以这样说吧,这一次小聚,才是我真正进入上饶文友圈的一个开始。而这种无隔阂的畅聊,确乎陡争了我的自信,使我在农村长久的压抑终于得到了一次释放。但最关键的,是通过这次小聚,我看到了江南的那份真诚和热情,又恰是他的这份真诚和热情,让我自此坚定了将笔杆握到底的信念。
那次聚会后的不久,江南就在Q里跟我说,若有机会,还是出来吧,乡下虽然清静但毕竟少了几许精彩,作为文人,见识和经历很重要。机缘巧合,就在江南说过这话不到一个月,应一个社团邀请,我真的来到了上饶。只是,或许是我根底太薄的缘故吧,这次在饶城的逗留时间很短暂,四十五天之后,我又从饶城回到了原点。幸运的是,尽管才四十五天,对于我和江南来说,这却不啻于一场春雨——之前我们的友情尚是一株幼苗,也或能生长起来,但也可能在旱地枯萎致死,幸喜这场雨,让我们的友情茁壮了起来,而且,终将长成。那段时日,江南常来陪我,似乎他必须为我肩担什么责任一样,但凡有时间,都会到我上班的那个地方坐上一会,帮我看稿,帮我约稿,教我选稿。而于晚间,除了周末他得回婺源,其它时间,我们必定都会绕信江踏夜而行,在云碧峰和信江的拥揽中,谈散文,谈小说,谈文学与人的关系,谈那个我们已经逐渐适应但还未完全适应的世界。
对于友情,我想也和爱情一样,可遇而不可求。数十年来,身边的朋友不算少了,但走进过,亲拢过,最终却又都分散了。而且,散得很自然,散得连自己发现都还没发现到就天各一方再无消息了。想来,许是他们从来就没真的走进我的内心,也或是我从来没走进他们的内心,那种情谊,多半是缘于孤寂或无助时找到的一个暂时依靠吧,即便看着亲密牢靠,但也浮于表层,既只是轻附于表面,那被风散的几率自然也就大了。而江南,我不知道我是否走进了他的内心,但无疑他是走进了我心深处的。从2011年我第二次挤进饶城开始,我就将之视为一个可以抛心置腹的兄弟了,有时,哪怕明明感觉到他的某种观点并非我想,但我仍然会绞尽脑汁地去佐证他那观点的正确性来努力否认自己。交情至此,也是我的一大人生收获了吧!也由此,我信一点,尽管江南从此远了,但我们的心肯定依然粘连。
我眼里的江南是孤傲的。因而,他的朋友并不多。但我深信,他那不多的朋友都是真正的朋友,每一个,都能相互走进对方的内心深处。
2013年,他一位关系甚密的同学在一次交通事故中去世,那段时间,我看到了一个真实的江南。伤感、恋旧、重情的江南,而这份伤感,竟能让他消沉沦落了起来。江南是个素来叫嚣酒精有毒的人,平时点酒不沾,但那段时日,江南常会向开小饭馆的老罗要瓶白酒,然后喝个似醉非醉,将平时深藏在腹的话都一股脑倒了出来。其中一次,我就听他说,人生知己难求,以前认为伯牙弃琴只是个噱头,如今,才知道琴声果然只是为知音而响的,知音既去,留琴何用。这话,让我震惊许久!要知道,在平时的言谈中,江南一贯是闻及朋友二字大多付一笑的,却不想,在他内心深处,竟是如此注重友人之间的那份情谊。好在,江南的那位同学并非他的文字之友,否则,我会相信江南能就此折笔。而且,我甚至荒诞地想到,若我不幸意外了,江南会不会就此折笔?若然如此,那也真值了!
今年秋,因单位经营每况愈下,我只能选择离开那里开始自谋出路。这段时间,江南来我这是最频繁的,至于他的电话和微信,我几乎是有些腻烦了,有时,他前脚刚离开我的家门,随后我又能接到他的电话,他说:没事的,相信自己!继而,他又否认自己的话,说:要不,还是找个地方上班吧,稳定要紧……我很惭愧,由于我的生计,竟将江南这个被圈子公认的才子变成了一个语无伦次的人。八月,我的微信公众号“茧庐织字”有了打赏功能后,江南大喜,他说,这下好多了,把它做大,做大了,就什么也不怕了!接着,从来以文字严肃闻名的江南,为了我的茧庐织字吸引人气,他不但给了他那帮颇有名气的文友打电话求他们给我稿子,而且竟一反常态,一连写下了几篇嘻哈文字……
对于这些,我不敢向江南道谢,因为我深知,对他道谢,那是对知己这个称呼的一种亵渎。
前天的微信中,他还键下了这么一行文字:抱歉了,这么多年,我没帮得上你!江南,这话你真的不该说的!我比你痴长六岁,不把我当成一个孩子了,好吗?
写不下去了……
江南说,他去了,去了那个无梦的徽州。我想,他这话是对的。无梦的徽州,因为婺源就是个梦,一直是个不醒的美梦。在那,想来他该不必像之前这么操心了,可以开心无虑的好好生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