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诗词里的围炉之美

唐代大诗人白居易最喜围炉,他写冬天的诗里,表达围炉向火之情的俯首拾来。诗人记挂着青毡房里那红红炉火的温暖,赋诗一首:

《别毡帐火炉》

忆昨腊月天,北风三尺雪。

年老不禁寒,夜长安可彻。

赖有青毡帐,风前自张设。

复此红火炉,雪中相暖热。

他在一处幽静的竹楼里独居,相伴眠的就是炼丹炉里那团旺旺的火:

《竹楼宿》

小书楼下千竿竹,深火炉前一盏灯。

此处与谁相伴宿,烧丹道士坐禅僧。

寒风凛冽,围炉闲坐,这一灶炉火仿佛老朋友一般,总在温暖着他,呵护着他:

《重向火》

风寒忽再起,手冷重相亲。

却就红炉坐,心如逢故人。

不仅想念老友,他还要邀约老友前来,围炉赏雪品酒:

《问刘十九》

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

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

南宋诗人陆游对冬日围炉更是贪恋。他老来生活窘迫,每至冬日,寒气逼人,年老体衰的他,不得不生火炉取暖,“山路霜清叶正黄,地炉火暖夜偏长。”即使这样,也常常是“地炉火死冻脚硬,欲作薄粥愁空枪。”但陆游依然围炉夜读,品味其中妙处:

《新治暖室》

小堂稳暖纸窗明,低幌围炉亦已成。

日阅藏经忘岁月,时临阁帖杂真行。

诗才退後愁酣战,酒量衰来喜细倾。

从此过冬那复事,夜深时听雪来声。

新修筑了暖房,有了这一膛红红的炉火,诗人读书临帖,倦了就小酌听雪,倒也乐在其中。他还喜欢骑着小毛驴,随一伶俐小童,到山野之中与村翁围炉攀谈:

《宿村舍》

驴瘦童僵小作程,村翁也复解逢迎。

霜林已熟灯相馈,雪窖初开芋可羹。

土榻围炉豆楷暖,荻帘当户布机鸣。

解囊自取残编读,何处人间无短檠。

这样简朴随性的生活多么令人向往啊!读书读倦了,他索性掩卷出门:

《风雨夜坐》

松明对影谈玄客,筱火围炉采药翁。

君看龟堂新境界,固应难与俗人同。

在松明灯下向玄妙仙人请教,与采药老翁围炉夜谈,这样闲散安逸的日子多么快乐!

古人常与老友围炉叙谈,自是快意之事。或品酒论诗,或品茗问道,或抚琴下棋,其乐融融也。北宋诗人赵企向以长短句词得名,他有名句为:“青灯影冷棋三战,红火炉温酒一杯。”让后人对围炉之美品味不已。宋代理学家刘子翚赋诗云:

斯言拨弃勿复理,把酒论诗差可喜。

围炉夜语忘刻漏,吹灯晓色盈窗几。

把酒论诗,谈兴正浓,窗外忽现玫瑰色的曙光。南宋诗人杜耒与友人围炉“围”出了那么优美的意境:

寒夜客来茶当酒,竹炉汤沸火初红。

寻常一样窗前月,才有梅花便不同。

炉火正红,酽茶添香,还有窗外月下的梅花芳香袭人,此情此景美得令人心动啊!明代杂剧家朱有炖来了久违的老朋友,自然兴高采烈,作诗记之:

何处难忘酒,寒窗一局棋。

新篘开竹叶,老树发梅枝。

拨火煨霜芋,围炉咏雪诗。

此时无一盏,虚度小春时。

古代的小女子们围炉更有情态,更有韵味。南宋初年的女词人朱淑贞冰雪聪颖,博通经史,能文善画。她曾写有一首《围炉》,诗云:

圜坐红炉唱小词,旋篘新酒赏新诗。

大家莫惜今宵醉,一别参差又几时。

诗中记述了小女子们围炉品酒、赋诗唱和的情景,那清朗之音、玲珑之声,环佩玎珰之韵,连同氤氲而起的幽香,犹如在耳,历历在目。

情人之间围炉更有旖旎之色。两厢围炉对坐,含情脉脉,软语呢哝,销魂当此际。南宋词人蔡伸吟道:

记红窗夜雪,促膝围炉,交杯劝酒。

如今顿孤欢偶。

尽管爱恋的日子是美好的,但“此情可待成追忆”,到头来只落得形单影只,“重衾寒透”。而在元代文学家周德清《赏雪偶成》一曲里,与爱妾的围炉共话却香艳无比:

共妾围炉说话,呼童扫雪烹茶,休说羊羔味偏佳。

凋情须酒兴,压逆索茶芽,酒和茶都俊煞!

温上团圆酒,阖家共围炉,更是亲情的象征。年终岁尾之际,阖家老少围坐在放有火锅的圆桌上一起聚餐,唠收成、话年景、叙情意,人暖家暖心更暖。南宋词人李处全写有一首《水调歌头·除夕》,上阙云:

今夕定何夕,今夕岁还除。

团栾儿女,尽情灯火照围炉。

但惜年从节换,便觉身随日老,踪迹尚沈浮。

万事古如此,聊作旧桃符。

这是描述阖家团聚、围炉吃年夜饭的情景,即使韶华易逝,踪迹沉浮,感慨万端,也将近“总把新桃换旧符”的新年。正如晚清名将陈嘉所言:

数九约围炉,先将窗纸糊。

该写春联、贴窗花、燃爆竹,迎迓新崭崭的年了。近代爱国诗人、现代作家许地山之父许南英诗云:

雪花酝酿入屠酥,准备迎年醉玉壶。

风信更番春在望,水魂浮动夜围炉。

品着雪花酿造的屠苏酒,聆听盛开的风信子传来春的讯息,围炉之中也让人充满了对春天的热爱、对未来的憧憬。

-作者-

刘琪瑞,男,山东郯城人,一位资深文学爱好者,出版散文集《那年的歌声》《乡愁是弯蓝月亮》和小小说集《河东河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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