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燕岗:怀念恩师孙逊先生
2020年12月11日中午,忽闻敬爱的孙老师永远离开了我们,悲痛莫名,望着成都窗外阴沉沉的天气,涌起了一些往事。
孙逊先生
2004年9月,我到上海师大博士后报到,应约到办公室与先生见面,以前没有见过孙先生,只读过他一些书,很佩服,蒙石昌渝师推荐而来,心里不免忐忑。
孙师高大威严但很和蔼,话不多,问了学习计划,就说“有困难找我好了”。困难真的很快来了,当我和另一位博士后任明华兄穿梭在学校各部门之间焦头烂额找住房的时候,又在孙老师的帮助下很快搬进了康健公园旁安静的公寓。
我们的题目被指定为域外汉文小说研究,其实一开始还有顾虑,因为没有基础,怕做不好。孙师看出了我们的心思,安慰我们,说了三点。一是要有开拓学术新领域的信心与勇气;二是资料不用担心,他会把近几年收集的汉文小说文本和研究资料全部给我们;三是遇到困难会帮我们解决,如小说文本不够会托人到海外继续收集复印。
《越南汉文小说集成》
若干年后,这些成果作为”海外汉文小说研究丛书“出版了,我们的“大名”都在最显目处,而贡献最大的孙师,仅作为丛书主编,名字放在不起眼的角落里。
那个时候,孙师主编的《古本小说词语汇释》还没有完成,因此在资料室抄卡片就成了师门聚会的美好时光。作为“队长”的孙菊园老师也经常来与大家一起工作,她爽朗的笑声,幽默风趣的话语,使大家如沐春风,扫除了一天的疲乏。
有时刚进门,年轻的师妹们就围了上去,和她有说有笑,大家最喜欢听师母讲孙老师的故事。有一次,她笑着说:“你们孙老师啊,年轻时候话很少,很羞涩,有时遇到领导,头一埋,从旁边就走过去了。”大家听了觉得好笑,但又多了几分亲切。
2014年夏,孙师的外孙梅生放暑假从美国回来,因酷爱《三国演义》,一行人就到四川探寻三国文化。
孙逊先生与部分门下弟子
我设计了一条路线,一天下午,司机廖师傅在广元忘下出口,就快开到陕西地界了,但此路因修建不通。这时汽车油表闪烁,快没油了,荒郊野岭,只有我们一个车在路上急驰。大家无可奈何,一片静默,看我着急的样子,孙师冷静说道:“再走走,总有办法的。”
终于,临近道路尽头一个路牌赫然写道:“木鱼镇”,池洁老师笑道:“观音菩萨救我们来了!”小镇不仅有加油站,还有餐馆,但家家都已打烊,一个老板是我们从麻将桌上喊回去的,但没想到老板做的十几个菜鲜美无比,特别是鱼香茄子,大家啧啧称赞,吃完不够,又加了一份,都风卷残云下肚了,有人笑曰:“比上海的大厨还觉有味!”孙师点头微笑,但我知道,多半还是下午三点吃饭的缘故!
傍晚时分,我们又到了三百里翠云廊,翠云廊是古柏掩映的一段古蜀道,传说三国时张飞手植,孙师兴致不减,摇着折扇,快步登上山岭,这时夕阳西下,林中昏暗静阒,孙师徘徊道上,久久不愿离开,似乎已融入了三国故事的世界。
《金瓶梅鉴赏辞典》
晚上回到宾馆,孙老师颇感疲倦,我因行程安排紧而表示歉意,孙师却说,充实些好,人一闲下来反而感到空落落的,这两年尤其如此。说这话时,先生声音低沉,神情黯然,我知道一定是想起了师母,一时语哽,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闲不下来的孙老师把学术研究和培养学生作为生命的一部分。记得出站前,孙师找师母和我谈话,问我愿不愿意留下来,我喜出望外,当然愿意,后来由于各种原因,没能从原单位到上师大,至今引以为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