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子武先生交往二三事
文|深圳市文聯綜合部副主任梁超
畫壇大家王子武
一
王子武先生1936年10月生于陝西西安,是中國現當代人物畫家、長安畫派代表人物、中國美協會員、廣東省美協常務理事、中國畫研究院院委、一級美術师,善畫人物、花鳥,偶作山水。其1963年畢業于西安美術學院中國畫系,1978年調入陝西美協從事專業創作。王子武擅長畫人物肖像,其創作的歷史人物強化寫意性,畫風嚴謹而灑落,不拘成格,用筆用墨獨具特色,營造了富有個人風格的繪畫意境。這得益于他在花鳥、山水畫方面下的苦功夫。
1985年,王子武告別西安,到深圳工作,成為深圳文藝事業的“拓荒牛”,籌建深圳畫院,從而成為深圳市美術事業發展的奠基者之一,也是深圳市美術家協會的創始人之一,當選首屆協會主席。
王老除了擔任市文聯副主席外,還擔任市政協文史委副主任等職務,工作繁忙。深圳經濟特區優厚的待遇使王子武先生生活安定,心情舒暢,很多山水畫都是在深圳完成的。
二
《李時珍造像》
2012年,詩人江冠宇准備出版詩歌集《鮮嫩的情愫》,這是他在深圳出的第5本書。之前每本都是請王子武先生題寫書名,這次要不要繼續請王老題寫書名?他很躊躇,因為王老中風之後深居簡出,已經很少寫字、畫畫了。
江冠宇懷著忐忑不安的心情敲響了王老的家門。當他向王老的愛人劉老师說明來意,並送上書稿時,挺不好意思。劉老师親切地說:“你把書稿先放下吧,我看看先生身體怎樣,抽空再讓他寫。”
過了幾天,劉老师打來電話,說書名已經寫好,讓江冠宇去取。這真是喜事!沒想到,王老念著舊情,連續寫了多幅書名,清晰工整,一絲不苟,和王老為人一樣。
江冠宇選好一幅,激動得不知說什麼才好。劉老师給江冠宇倒上茶,笑著說:“你來深圳時間也算長了,寫了這麼多好詩歌,厲害啊!咱們西北人啊,都要為深圳文化建設多做貢獻。”
江冠宇深為感動,將感恩之情寫成文字,發表在廣東省內刊《合瀾海》上,盛贊王老對文藝界後輩的關心、愛護之情。文中提到內地某省文聯書記第一次見到王老時,俯身磕頭,嚇大家一跳,在場之人誰也沒想到會有這樣一出。
另有一次,江冠宇先生在獲得“創意十二月”項目資金支持的香梅北路的一家畫廊里小坐。他和該畫廊老板認識,很聊得來。但那次突然看到一本畫冊里有幾幅仿冒王老的畫,江冠宇當場就較起真來,要求該畫廊將該畫冊撤下來,永不見天日,令到現場的負責人十分尷尬。
這是怎樣的一種情懷?江冠宇先生深愛著他的师輩--王老。他曾經向王老開玩笑,我給你當秘書吧。王老笑笑。王老幾次住院,都是江冠宇先生親自送、接、安排床位、買藥、聯系醫生等。比如2014年2月3日,江冠宇先生聽說王老不舒服,再次入院了,十分擔心。我和他約好時間出發,一起去藥店帮忙買藥,結果他提前半小時就到我們約定的一家藥店。我剛好又有事耽誤半小時,十分慚愧。我們風馳電掣般連跑5家醫院外加4家藥店,中間還打了5次電話同其他藥行聯系,終于天黑之前在振中路買到了從德國進口的降血壓藥品。我們送完藥回到家已是夜里21時。
作者為王子武先生慶祝生日(後排男子)
我和王子武先生結緣,緣于江冠宇先生。在認識他之後不久,我就聽他多次說起王老畫藝高超,在業內享有盛譽。
一個周日的早晨,我正准備前往寶安區辦事。我剛出 發,就收到江冠宇先生的電話,說他當時在外地,請讓我帮忙接一下王老的同學郭自修老师。
這有點古典小說的味道。男主人公出現前,總是有很多鋪墊。如果要見到王老,這中間大約要經過傳說中的5個人。
時間到了2013年春節前,一天,江冠宇先生說要介紹我認識一下王子武老先生。到了當天下午,江先生陪同一位老者進來了。我一激動,趕緊上去握手,大聲向老者問好:“大师好,終于見到您了!”。只聽到王老謙虛地說:“大师,不敢當。以後不能這樣叫了!”我暗暗驚訝,王老居然這樣謙虛和藹,江先生當時在旁邊莞爾一笑。
那天坐下來細聊,才發現郭自修老先生耳朵不是很靈。大概20分鐘後,我才知道他是王老的同班同學。他已經是名滿天下,但仍對王老尊重有加。王老該是何等人物!
那天因為王老下樓前突然有客人造訪,見到他時,已經接近13時。到碧波花園,我再次見到王老。
當時,我以為只是王子武先生一家子吃飯而已,想不到,中央美院有多名學生對王老慕名已久,一直沒有機會得見,今天托他的女兒小燕老师,帮忙安排約上王老一坐。
我本來是外行,想想當天中央美院那麼多名家,專門奔王老來了,而我何德何能,能夠有機會先得以一睹王老風范?遇上自己尊敬的長者,是多麼令人激動!
三
《齊白石》
近日,我讀到王老多年前所做的一首詩,頗多感觸。其內容如下: “ 慘淡經營愧無能,枉費衣食哭無聲。畫不出奇畫到死,不負此生了此生”。
詩句透出自信。可以想見,在王老年輕的時候,有這樣的自覺,奠定了他這一生從藝道路的不平凡。
青年時的王子武先生,留著一把像現在這樣的大胡子,面容是西北人特有的那種剛勁,充滿了一往無前的執著氣息。正是這種內在精神,令子武先生能夠在《白石老人》等人物畫奠定其畫壇“霸主”地位後,還能南下特區,從頭再來;在深圳畫院籌建成功之後,又能義無反顧地脫離政務瑣事而閉門謝客,專心研讀經典。
“慘淡經營愧無能”。這是夫子自道,但也是一種准確定位。君不見,很多文藝界人士下海了,特別是在王老初到深圳的那會兒。作為長安畫派的代表人物,先生若開家畫廊,本該是可以的。這可以從他團結眾生成功籌建深圳畫院得到印證。先生始終不承忘記書香情懷,時刻提醒自己,珍惜時間,不願把有限的精力浪費在人際關系的營造上。
“枉費衣食哭無聲”。張俊彪先生的文章提及,王老自己購買了碧波花園的房子。他借著手中的畫筆,“指點江山,激揚花鳥”,特別是在汶川地震後,捐出畫作,絲毫沒有“枉費衣食”。所以,這句話其實是先生對自己嚴格要求的座右銘,即千萬不能枉費衣食。現在多少書畫家衣食是無憂了,可是在夜深人靜時分,是否還能時刻警醒自己不忘初衷!
“畫不出奇畫到死,不負此生了此生”一句則真實反映了先生的畢生追求,以此作為全詩的收尾作結,讀者讀之,為之動容。
自信而且自知,挾带著自警,這是先生原詩的意義所在。加上先生的為人,確實值得一再回味。時間可以證明一切,先生的藝術追求、先生的風骨精神有著圖騰一般的意義,指引著畫壇的前進方向,也為現代的人文思潮作了一個注腳。
《青年李白》
四
王老的晚年生活十分有規律。他每天早晨起床後,寫3小時書法,舍不得用宣紙,只是用報紙練字。他還特別喜歡畫青蛙,說青蛙是他的寵物,是他的孫子。那些重金求畫的人常常不得其門而入,而很多賣宣紙筆墨的人,卻常常能夠得到王老的贈畫,王老總是說,他們不容易。
采訪王子武很難,因為他從不接受記者采訪,也很少出席公開活動,能夠見到王老是一件十分有幸的事。
2017年11月29日,西泠印社社員董揚從東莞到深圳,懷著一顆朝聖的心,來拜訪王老。
潛心書畫篆刻藝術近40年,董揚早已馳名于陝西書畫界,為國內藝壇所稱道。他在花鳥畫、書法、篆刻等藝術方面,達到了一個很高的境界。他崇拜王老,仰慕先生筆法嚴謹、做人嚴謹。
來之前,董揚認真篆刻了一枚好石頭,想請王老收藏。那天中午他沒有休息,一雙大手,緊握刻刀,盡情抒發他對王老的感情。天氣那樣冷,他卻刻得滿頭大汗,引得我們幾位旁觀的粉絲嘖嘖贊歎。這個豪情男人,想著40年後將見到恩师,60余歲的人了,還是那樣的激動。
當天下午,我們帮董揚拎著禮物,來到王老家樓下。王老不顧年事已高,很高興地在樓下等董揚。
董揚拉著王老的手,聊起了多年前的一段淵源,過往的奉伺恩师身邊的細節。
王子武先生不顧年事已高,仍在住處見了董揚。當劉老师攙扶著王老坐在輪椅上的那一刻,空氣似乎凝滯了,時間也駐步不前了。董揚先生說起以前與恩师在一起的難忘經歷:
40年前,年輕的董揚在乾陵一家工廠工作,到了周末,他會騎六七個小時的自行車,去看王子武。那時特別窮,沒有錢,他到了西安,要先找到在肉聯廠工作的同學,從他工資里先預借2元,買豬下水送到先生家。豬下水带著血,纏在車頭,一甩一甩的,弄得他的衣服上全是血水。
他記得先生的家只有10多平方米,但先生喜歡干淨,從來不用宿墨。他便虔誠地跑到先生家門口的水池認真清洗,將硯盤刷得干干淨淨。先生准備畫畫了,他便在旁邊研墨。
當講到王老准備畫畫前,必先從床下取出長頸西鳳酒喝上幾口,再慢慢作畫時,王老若有所思,似乎記起了什麼,有點激動。在看到董揚給他刻的印章後,幾十年都不輕易點評別人作品習慣的王老說了一個字“高”。簡單的一句話,卻是對董揚先生藝術作品的充分肯定。
王老的愛人劉老师主動和王老一起與董揚先生合影。王老手里拿著董揚的篆刻作品,微笑著。臨分別時,董揚扶著王老,淚花在眼眶里打轉。他駐足走廊,看著王老返回屋里,才深情離開。這情景是多麼溫馨動人!
2018年6月,深圳隆重推出3位文藝名家:畫家王子武、鋼琴教育家但昭義、文藝理論家胡經之。這似乎表明,對藝壇大家王子武老先生的系統、深入研究才剛剛開始。
(作者系深圳市文聯綜合部副主任梁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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