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事】扬州，不一样的慢节奏
文图：七月娃娃
扬州的慢，跟别的地方有点不一样。
别处的慢生活，是半夜三更还能找到一家通宵的便利店，吃一碗热腾腾的宵夜面，是午后到处可以坐下来叹一口咖啡的闲适与随意。然而扬州，到了午后便整个睡去了的样子，街上是懒洋洋的几个人，更别提夜晚八点便四处找不到吃饭的地方了。
阳历三月的扬州还带着一丝透心骨的寒凉，裹着厚重的大衣迎着风大街上走，就像冬天压根儿还没离开一样，让人总带着些许抱怨，这鬼天气。恰逢抵达的当天滂沱大雨，司机把我送到国庆路附近的酒店，店家拿出黑色的雨伞来迎接，这一趟期待中的扬州三月，就在它“彭”一声撑开伞的瞬间化为泡影。写字到午后，冒着雨到隔壁的五亭春吟茶社打包了一笼蟹粉汤包，回到房间迫不及待咬开那烫一嘴的汤水，甘泉般滋润唇舌的感觉，让我再次怀抱期望。
第二天拉开窗帘，果然就天晴了，下过雨后的空气通透温柔，楼下是闪着太阳打牌打得兴致的街坊。
这才是我想要看到的春天，虽然花还没开全，空气里弥漫着冬日遗留下来的寒气，风吹着脊梁骨，但那些满眼的柳绿飘扬仍然叫人忍不住地喜悦。在东关街口站着等朋友来接上去吃午饭，看着车水马龙，想起了十多年前第一次到扬州的事。
那时候有一家绿杨旅社，开在闹市区的小巷子里，据说还是朱德等革命前辈当年曾经下榻过的地方，房间有上世纪用的痰盂和胶质热水壶，木质的床吱呀呀地响，夏夜的风从窗户里吹进来……如今绿杨旅社也找不到了，若再入住这样的旅馆，恐怕老去的身子骨也会有诸多的不适应，时过境迁，扬州的印象也只值停留在当年闷热的夏季，瘦西湖那一抹浓郁的绿吧。
在醉美西湖坐下来与朋友闲聊，刚从外地扎根此地的朋友说起扬州的好来，初来乍到数不出来几样，却是充满了期待的，巴不得有更多人来肯定。淮扬菜中印象最深刻的当属狮子头，一坨入口即化的肉团子，泡在汤水里形而不散，是需要下功夫的，这让我想起潮州的会跳起来的肉丸子，咬起来掐着牙缝的那股韧劲，跟狮子头的这股温柔是没法比，就好像用吴侬软语吵架，吵半天都像在解释一件事一样，内里有一股气收着，从来不呈现在脸上的一种隐忍的气质。后来吃干丝和文思豆腐羹依然是这种感觉。
扬州小吃听得最多的便是黄桥烧饼，到处都打着百年老店的牌子，黄酥的皮和撒在上面的芝麻粒子明晃晃吸引着人的眼球，要了红豆，椰丝，桂花糖和蟹粉口味，最后只有最便宜的红豆味大家分着吃完了，啧啧称赞其味道，怎么好像咱们家楼下面包房里做的酥饼啊。不甘心，好不容易到了一个地方没吃到正宗的美食一样落寞，叫了一辆黄包车拉去了御码头的冶春，想尝尝当地人最爱吃的馆子味道，结果上来的还是那几样，扬州炒饭炒得不够干脆，就像我妈炒饭怕粘锅老爱往里加水一样，吃出来是糯糯的味道，没吃几口，便嫌弃它胃口太淡。
数下来扬州的吃，似乎总是泡在水里，面里的汤，包子里的汤，狮子头里的汤，干丝煲里的汤，饭后再加一杯醇醇的绿杨春，这一天，总算是喝饱了。
免不了又去了一趟瘦西湖，阳光明媚的清晨，裹了厚厚的衣服去的。迎春花开了又谢了，梅花和桃花似乎还在蠢蠢欲动的样子，只有白玉兰满树地在亭台楼阁旁玉立着，看得人心花怒放。二十四桥的模样是没有改过，但看的心情就不一样了，就像多年以后再去北京颐和园，心里头就像逛公园一般散漫，如今看瘦西湖也是同样的心境。然而沿着湖边走着，闻着淡淡的花香，随着翠耳的声音抬头望那楼阁的铃铛，心绪会飘到很远，会遥想起很多年前做过的一些关于江南的梦来。
国宾馆的园子比瘦西湖来得清静，没事的时候去那里坐坐是个赏心悦目的好地方，从国宾馆走回国庆路，护城河下遇到花鸟鱼虫小市场，循着鸟声而去，各种花儿鸟儿呈现，公鸡也间隔着鸣叫不分时辰，这种欢闹总让人惦念起瘦西湖那好看却抓不到的蓝鹊来，它们散落在各种藤枝树丫，自由自在，叫声是清脆而欢乐的，就像春天要来的样子。路过扬州十八怪纪念馆，理所当然地去膜拜一番男神郑板桥，我喜欢看别人的字来判断一个人的容貌，板桥的字是我喜欢的圆润而饱满性感的，然而总是不合时宜地看到他瘦削颓废的自画像，心中感慨，一生清贫毫无风流轶事，我本应可以想象出他孑然一身的直露风骨的模样来，买了一本板桥诗画足做纪念，回去该好好临摹一下，体会一下真正的老干部的心境。
傍晚的时候难免又会出来晃荡，扬州的慢，再慢下去，都要睡着了。大概傍晚的时候是最热闹的，四处的电单车开始霸占主干道，个个赶着回家吃饭的样子，酒店旁边的黄桥烧饼店也开要关门了，看见有人经过打探，都表示出想做最后一单生意的期盼。巷子里小卖部的狗不愿意跟着主人回家，磨蹭着在路口可怜地张望，巷口出来自然会遇到一家沐浴中心的，门口停满了电动车，昏暗的灯光里传递出来的是这座城市最慢的精髓所在。这样一个扬州老城的傍晚，直教人心里怀念。
此时去东关街自然是最好的，坐在老字号的面馆里喝一碗面汤，耳畔还会响起旅行团招呼的声音，亲切熟悉，充满了安全感。依然是一家家商业而统一的店铺，跟其他城市的步行街并无两样，只是偶尔会看见妈妈带着孩子去酱园里买一堆酱菜回去，脸上知足又快乐。也会看见一些游客带着好奇的目光探视着已经关门的潘玉良纪念馆，想趁着夜色穿越一回那一年那些事。避开人群转进巷子里，小馆子里唱起了江南小调，四处静悄悄的，像真的有位女子归家，在巷子里一时兴致哼了起来，完全沉浸在自娱自乐当中，把听的人唱的心里酥酥的，化不开的愁绪。
也就是去了一趟扬州而已，口渴难耐的时候便会想到那几日泡在汤水里的自在来，好在春天未曾走远，慢吞吞的节奏一直延续到现在，看看钟点，情不自禁地提醒自己该休息了，一场春梦在酝酿着，不知不觉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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