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家灯火】养兔子 | 散文 周建义

清晨，邻居轻轻敲开了我们的家门。

原来他们要带女儿去新加坡考试，往返需要四十多天，担心走后他们饲养的小兔子没人照顾，特委托我们帮助喂养一下。

我满口应承下来，妻却嘱咐他们出国要加强防护，因为妻认为新冠病毒肆虐的世界，只有国内是安全的。

邻居还有些不放心，就养兔的一些细节又详实地给我介绍了一遍，我嘴里答应着，心里却觉得，养兔，那真不是个事儿。

从我三四岁记事开始，我们家就养着几只大兔子。

那大概是五九年前后，我们家住在一个叫杜庄的村部两间东屋里，村部是个土墙小瓦的四合院，可能是地主的房子土改时给没收的，一溜南屋堵了后门变成堂屋，西屋也改门向西，都分给了贫困人家住着。院中间有一盘石磨，西南角长着高高的两棵椿树。说是村部，很少看到有村干部进出，基本上就是我们一家住着。

为了改善家庭生活，我们除了养了一窝鸡，还养了几只兔子。兔子是姥姥专门在老乡家里找来喂养的。开始找来的是一对，一年下来繁殖了好几窝。因了我们家的鸡鸣兔跳，寂静的村部小院便平添了几多生机。

兔子一养大，姥姥就找人帮助杀了给我们改善伙食，剩下的母兔种兔都是散养着的。所以在依稀的记忆中，常常看到家里有几只大兔子在跑来跑去，有时也能看到破筐头里一窝开始像小老鼠一样的小幼兔，我们都称之为“肉巴几”，红红的，软软的，两支耳朵短短的，尖尖尾，嘟嘟嘴，四条小腿八叉着；饿了就吱吱地叫，兔妈妈来了，就急不可耐地在兔妈妈怀里拱啊拱地，找到奶头便心满意足地吮的嗞嗞有声，直把小肚子吃的跟麻仔似的，才小肚子一鼓一鼓地打着轻鼾甜甜睡去。之后，你可以看着这些小生命从睁眼、长毛、长长耳朵一天天地变化，刚满月就能像大兔子一样吃草喝水了。

在人们生活都很困难的时代，养兔是不用饲料的，兔子的主食就是青草树叶，冬天就是干青草细树枝，如果有打完粮食的麦穗、豆草那是兔子最爱吃也是最能长膘的。所以，我们兄弟放学后除了薅兔草扫树叶，有时也会去收割后的农田捡拾些麦穗豆稞什么的。

那时家里没地砖亦无水泥地坪，屋堂中央是坚硬的土地面，而墙根、床下地面土质相对松软些。那些散养的兔子常会在床下或墙根打洞，这应该是兔子被人工训养后仍保留的先天生存技能，一般情况下不是为了逃脱困圈就是为了生产小兔。如果是为生小兔而打的洞，兔妈妈离洞后都会把洞口平平地埋起来，如不在意，近在咫尺也很难发现。洞都不是很深，大人一支胳膊便能从中把小兔子取出来。也没发现兔洞留有气孔，不知道兔妈妈是怎么保证兔崽儿在兔洞里正常呼吸空气的。有几次，怀孕的母兔突然失踪了，可过两天又出现了，刚满月又突然带出一群小兔子来，让大家欢喜不己。

记得有一只雪色母兔，体型肥硕，很善打洞。一日，在里屋的北墙根，姥姥发现一堆地瓜干，姥姥用干瓢（大葫芦一开两半做的容器）将地瓜干收起来后，才发现墙根的兔子洞。姥姥知道又是那只雪兔所为，抓来雪兔放入洞中，兔子似乎知道人意，“嗤，嗤，嗤”，前刨后蹬，不一会便从洞中盗出一干瓢地瓜干来。姥姥喜甚，连续几天，每每做饭都让雪兔辛苦一次。好景不长，母亲下队回来知道此事，恐是隔壁村里粮仓，便让姥姥把兔洞给填实了。

后来随父母工作调动搬了几次家，每到一个公社我们都会养些兔子。养的最多时，有三十多只。那是在铁佛公社兽医站住的时候，文革停课无学，兄弟们闲散在家无所事事，便沿墙搭了一个四米长、一米多宽、米半高的兔窝，满满一窝兔子看着喜人，吃起草来也是要命，每天都要上百斤青草，兄妹无奈，天复一天地顶烈日冒严寒为兔食辛劳。每每有人抱怨，姥姥都会说:“那兔子肉恁么好吃的啊，听话，过两天再杀一只给你们拉馋！”

吃烩兔肉我们都很高兴，杀兔子可没人愿意动手。原来杀兔子都是请人帮忙，后来和机关的工作人员住一起，找不到帮忙人，只有自己动手。可我们不是不忍心，就是胆子小，要么怕见血，都不干。没办法姥姥就亲自来，抓来兔子，姥姥都是抚摸半天，口中念念有词不停地祷告着，之后，用绳子扣在兔子的脖子上，猛地挂起来，头也不回地挪着小脚离去，很长时间后才回去收拾。后来我们才知道，姥姥也是不愿意杀兔子的啊……

虽然之于兔子，之于现在，那是很不堪的，但是过去家庭养兔子确确实实都是为了改善生活或作为经济家禽饲养的。

现在的城市就不一样了，兔子都变成了宠物，为了让宝宝开心，大人们都不惜成本地饲养兔子，城里的兔子们也享尽了荣华富贵。

本以为养兔不是事儿的我，经邻居的介绍，对邻居的重托反而没多大自信了。

走近邻居的兔舍，你是嗅不到丁点气味。80✘50✘60的白磁漆铁栏杆笼子，一只斤把重白黄两色的小兔独享着。小兔两只耳朵短的只有我们中华兔的一半，一看就是泊来品；兔子前半身雪白，后半身除尾巴周围和两支白蹄都呈浅酱黄色；三瓣白嘴两侧直直地扎着芒一样的白胡子，对称分布在两支和田籽料般玉眼周围的酱黄色缓缓的延向耳后，像外国化妆舞会兔小姐戴着的面具，看着就让人怜惜。

兔笼内有自动汲水的水槽，有精致的兔粮小碟，有自动压力的兔草盒；笼外有500毫升的纯净水倒扣在水槽接口上；笼下有一抽屉，内放吸水除臭的尿垫；笼旁有一立柜，上面放着从甘肃草原快递的绿色脱水青草，真空包装，每袋一公斤；柜子的几个抽屉里分别放着机轧的青草颗粒兔粮、机轧青草兔子磨牙棒、兔子尿垫等；每样感觉价格都不菲。

如此多的讲究，这样养兔怎么不需要重新学习呢？

每天一支磨牙棒；每天投两次兔食，每次四勺兔粮一把兔草；两天换一次兔尿垫；纯净水喝的差不多就换。需要强调的是，兔子都是喜欢夜生活的动物，所以晚上的喂食是绝对不能马虎的。真没想到，养兔还有这多学问。

尽管如此，我还是很感激邻居的信任，我将尽力为邻居养好小兔，决不辜负邻里的重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