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从文为何在鲁迅生前一直不愿与之见面?只因女子写了一封求助信

  • 2020-12-22 22:56:44

有一位研究中国现代文学的美国学者在其博士论文里写道:“中国二、三十年代的小说家,第一是鲁迅,第二是沈从文……”

瑞典文学院院士、诺贝尔文学奖评委马跃然说:“他(沈从文)的价值是,包括鲁迅在内,没有一个中国作家比得上他。”

可见鲁、沈二人对20世纪中国文坛的影响力之大,以至总是被人一并提及。

可惜的是他们生前并无甚私交,就像两条平行线,各走各的人生路——1922年至1926年,二人同时住在北京,1928年至1931年,又同时住在上海。但我没在历史资料中找到任何他们面对面的记载。

他们二人,至少是沈从文,对鲁迅是存有芥蒂的,而主要原因呢,是由一名女子引起的。


这还要从1925年初说起,那时的沈从文23岁,刚从湘西来到北京两年,两手空空,贫困交加,只能以一个有些女性化的笔名“休芸芸”写文章到处投稿。

4月30日,鲁迅收到了一封信,上面署名“丁玲”。于是鲁迅将信打开来看了一下,信中大意是一个女子在现今社会是如何不容易活下去,她已在北京碰了不少钉子,但仍无出路,因此希望鲁迅能帮她谋个职位,只要能有口饭吃就行云云。

原来是封求助信。当时鲁迅正在和自命“正人君子”的教授们作战,因此常收到各种奇怪的信件,他多半采取的态度是给熟人看看,然后不予理会。

丁玲

面对丁玲这个陌生人的来信,鲁迅照例是将其给熟悉的年轻人看看,然后让他们去打听此人。

次日晚,孙伏园就来报告消息了,说岂明先生那里也有同样的一封信,而且笔迹很像休芸芸。于是在座的章依萍便说,不要又是什么琴心女士与欧阳兰的玩意吧。

鲁迅信以为真,以为是沈从文用女人的身份跟他开玩笑,于是很生气,并没有给丁玲回信。

之后不久,又有一个自称是“丁玲的弟弟”的男人来访。这个假冒的“弟弟”其实是沈从文的朋友,丁玲后来的丈夫胡也频。他把写着“丁玲的弟弟”的名片递进去后,只听鲁迅对着拿名片进去的佣工大声道:“说我不在家!”于是胡也频悻悻而归。

胡也频

7月,鲁迅在给钱玄同的两封信中都提及了此事。如12日的信上说:“这一期《国语周刊》上的沈从文,就是休芸芸,他现在用了各种名字,玩各种玩意儿。欧阳兰也常如此(当时北京曾发生男人以女人名字发表作品之事,如北京大学学生欧阳兰)。”

20日,鲁迅又在信中说:

“且夫‘孥孥阿文’确尚无偷文如欧阳公之恶德,而文章亦较为能做做者也。然而敝座之所以恶之者,因其用一女人之名,以细如蚊虫之字,写信给我,被我查出为阿文手笔,则又有一人扮作该女人之弟弟来访,以证明确有其女人。然则亦大有数人‘狼狈而为其奸’之慨矣……”

信中的“孥孥阿文”,就是指沈从文。因为他于7月12日在《国语周刊》上发表了诗歌《乡间的夏》,里面有“耶乐耶乐——孥孥唉”之句,于是鲁迅就信手拈来,以“孥孥阿文”指代沈从文。

直到后来,鲁迅才听说确有丁玲其人,且她在北京无以为生,已回湖南老家去了。鲁迅这才知道自己误会了这些年轻人,于是曾抱歉地说道:“那么,我又失败了。既然不是休芸芸的鬼……她那封信,我没有回她,倒觉得不舒服。”

对沈从文,鲁迅倒没说什么,也许他觉得这是他们私下的交谈,而给钱玄同的信又未公开发表,因此应不会透露出去。

但后来美国汉学家金介甫问过沈从文,当时是否知道这事,沈从文说他几乎立即就知道了(可能有人传话)。这让自尊心很强的沈从文深受打击,就算自己和丁玲的字迹确实相似,但他对鲁迅这么轻率地下判断感到恼怒,人都是有尊严的。

沈从文的字,不知有没有人看过丁玲的字?和沈从文的像吗?

1931年,沈从文在《记胡也频》一书中,说:“丁玲女士给人的信,被另一个自认聪明的人看来,还以为是我的造作。”


从那以后,沈从文和鲁迅就一直保持着距离,偶尔还就有的问题发生争斗,虽然有思想与见解不同的原因,但早年因丁玲信件而产生误会一事,使双方都没能抑制住自己的情绪,尤其是沈从文,心里应不舒服。

1933年,沈从文在《大公报》上发表了《文学者的态度》一文,引发了“海派”与“京派”之争的风波(上海文人与北京文人)。沈从文是支持京派的,后来鲁迅发文表态,说京派与海派“共同做成有益的事业,”才是一种“自新之路”。

此后,鲁迅与林语堂又针对小品文爆发了论战,沈从文则于1935年8月18日发表《谈谈上海的刊物》,给争斗的双方都作了批评:“我们是不是可以使这种‘私骂’占篇幅少一些?一个时代的代表作,结起帐来若只是这些精巧的对骂,这文坛,未免太可怜了。”

鲁迅很快针对此文发表了一篇《七论“文人相轻”——两伤》,认为:“在‘私’之中,有的较近于‘公’,在‘骂’之中,有的较合于‘理’的”,又说:“在现在这‘可怜’的时代,能杀才能生,能憎才能爱,才能文。”

此外,著名诗人聂绀弩写过一篇《从沈从文看鲁迅》,提到了沈从文在《国文月刊》第二期“习作举例”里对鲁迅和周作人下的论断,沈说周作人的作品是“充满人情温暖的爱”“如秋天,如秋水,于事不隔”;说鲁迅的作品是“恨恨的诅咒”“感情有蔽塞、愤激、易恼怒”“冷嘲”“骂事”等等。

聂绀弩对此有意见,他认为沈从文形容鲁迅的词“不十分表示敬意”,他把最好的词句都用在了对徐志摩与周作人的作品上。聂先生还说,如果鲁迅真如沈从文所形容的那样,“他的作品会有什么价值”?

聂先生承认,沈从文是聪明人,“何尝不知道鲁迅的作品并非冷嘲骂世乃至只有憎恨而已呢?其所以仍旧这样说者,实别有苦衷。”

聂绀弩

其实沈从文刚到北京时就接触了鲁迅的作品,并受其鼓舞,开始尝试发表作品。他对鲁迅一直是崇敬的,虽可能无意中带点故意地有过“笔墨相讥”,但在他后来一系列论述中国新文学成就的文章中,始终将鲁迅放在最重要的位置。鲁迅去世后,他还写了《学鲁迅》一文。

反观鲁迅呢?1936年,鲁迅在和埃德加·斯诺的一次谈话中,将沈从文界定为“自新文学运动开始以来所出现的最好作家”之一,尤其是对其短篇小说给予了充分的肯定。

斯诺(右)

最后再说说让鲁迅“倒觉得不舒服”的丁玲,当她与胡也频以战斗的姿态出现在上海时,鲁迅颇为赞许。1933年丁玲被捕,社会上风传其已不在人世,鲁迅因此写下《悼丁君》一诗,表达了自己对她的怀念与推重,全诗如下:

“如磐夜气压重楼,剪柳春风导九秋。

瑶瑟凝尘清怨绝,可怜无女耀高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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