馆员读书 | 征文获奖作品赏析——一等奖《以文会友》
以文会友
张彦洁
近几年与一位老先生有了些交结,也有了些感受,因皆与文字有关,也算是以文会友吧,不妨一叙。
先生姓李,名屏锦,与我父辈年龄相仿,故以李老相称。事情源于2017年6月的一天,我馆已退休多年的刘振国老师约我取一套给图书馆的赠书,并试探性地问我能否写一篇推介性的文章,当看到是《孙犁读本》丛书时,我毫不犹豫地应承下来。孙犁先生是我崇拜的文学大师,亦是同乡,以前也写过几篇相关的文章,这事儿我乐意做。再看编者是孙晓玲和李屏锦——我知道孙晓玲是孙犁之女,也读过她怀念父亲孙犁的书籍和文章。李屏锦,何许人也?刘老师给了我一小册《松柏堂文编》的附录资料,由此知道他是全国知名的编辑,与孙犁先生特别投缘,深得先生喜爱和信任,还是我校的知名校友,等等;同时也间接地了解到其为人刚正执著,宁折不弯,甚至“固执已见”,有些“个色”,等等。
文章写好后,通过邮件发给了李老,当天就收到了回复。对文中有一处关于孙犁与我校关系的用词提出意见,并直言“不自作多情”。其言之有据,令人信服,且坦白直率,一看就是个痛快人,很对我脾气。当然对其所提的另一条意见,我也言之有据地做了回复。文章后刊发在《河北师大报》(以下简称“校报”)和《河北师范大学图书馆通讯》(以下简称“馆刊”)。
2018年4月,李老向邢台学院图书馆捐赠图书1500册,并给我发来了有关的新闻报道和捐赠视频,以及邢台学院图书馆馆长李印华先生写的《李屏锦读书人生管窥》一文。通过这篇长文,使我对李老的家世、为人与创作有了进一步的了解,除对其捐书之举表示赞叹外,也想截取文中有关读书的内容发表在馆刊上。与李老沟通后,很快和李印华馆长取得了联系并得到首肯。这是馆刊上第一次刊登馆外人员的文章,并颇得好评。
后来,李老又陆续委托我办了几件事:如将河北师大原副校长孙振笃教授写的《<陈年旧事><东风吹梦到长安>读后致李屏锦》一文刊登在校报上;将李老写的《<孙犁读本>纪事》一文刊发在馆刊上;有时也交换一些自己写的文章;等等。其中诸般细节,恕不赘言。对这样一位并不熟识的长者,我尊敬有余,从不应付。李老对我则褒奖有加,并伴以诚恳的建议,包括写作和为人;有时也自抒胸臆,三言两语间见出真性情;还主动赠我一些文学艺术类书籍,用心之细,令人感动。就这样从未谋面,亦不通电话,只是邮件往来,粗略算来,竟也有百余封了。
今年9月初,李老表示想向师大图书馆捐赠一批图书,且有些是很珍贵的版本,是他向邢台学院捐书时有意留下的。李老的藏书丰富且上乘,这一点在河北少有人能及。由四部分组成:第一,本社出的。他在出版社工作的那20年,正是中国出版事业蓬勃发展的时期,各地出版社都争前恐后地出版了不少好书。第二,与全国各地出版社头头互相交流的。第三,他交游广泛,各地作家赠送的。第四,自购的。得知消息,我自然高兴,但也知道整理图书不是件容易事,故嘱他保重身体,量力而行,勿急。期间刘振国老师亦不顾高龄,几次去他家中探访。两位老人都是爱书之人,能给心爱之物找到一个好的归宿,方能心安。其情可感!
10月13号,在刘振国老师的陪同下,图书馆一行四人来到李老住所,办理赠书事宜。李老的家,温馨雅致,翰墨飘香,自在意料之中。在门艳彬副馆长表达谢意后,李老侃侃而谈其心志,并将事先写好的一页墨迹呈交于我们,兹摘录如下:
“于无佛处称尊”。警示人们要有自知之明,不可不知自己的斤两。我到晚年,可谓功德圆满。党和国家待我不薄,我很感恩。这并不表明我有多大本事,而是国家提供了平台和机会,使我能够做一些事,贡献自己的才智。舍此,一切无从谈起。自高小、初中、高中直到大学,是国家的助学金,供养我完成了学业。国家成全了我,如今陆续回报社会,理所当然。
……
其感恩图报之心、自知之明之识,跃然纸上,其心可鉴!
在交接图书的过程中,有两个细节打动了我:其一,李老执意将祖传清光绪版《增评全图足本金玉缘》(两函16册)及《大观园精细全图》等珍贵古籍相赠,诚意可嘉!其二,在捆扎图书过程中,由于我们事先考虑不周,没有准备包装用纸,李老临时找出一大摞报纸,嘱我们细心捆绑,其爱书之情,令人感愧!
目前,李老所赠图书及实物,已初步整理完毕,包括书籍300余册,以文学艺术类为主,尤其是一些作家签名本,如萧军、荒芜、黄秋耘、杨沫、萧望卿、王火、刘锡诚、阎纲、雷达、高占祥、吴泰昌、周明、繆俊杰、舒济(老舍长女)、杨振喜以及孙晓玲以先父孙犁的名义(盖有孙犁印章)赠送的《孙犁文集》(精10卷),等等,不一而足,是其斟酌再三后决定赠给我校图书馆的。绝大部分图书拟置于图书馆“学者文化空间”,专架摆放,另有部分置于古籍书库,还有部分实物由博物馆收藏。“学者文化空间”是专门收藏校友中之杰出人士所赠图书的场所,已设有夏传才、郝柏林等大家的专柜。如何整理保存和开发利用这些宝贵资源,使之嘉惠学林、普济读者,值得图书馆人深思!
近日,又重读了李老的《松柏堂文编》上、下卷,对其人其文又有所悟。初读时,可能更关注其与一些文学大家的交往,如巴金、丁玲、孙犁等,感叹其作为一个编辑的非凡功力,正如白玉民教授书跋中所言:“能与诸位作家建立真诚的友谊,并互通心曲,并不是一般人都能做到的。这需要谦恭的人品、丰富的知识、不俗的见解以及醇厚的人格魅力。”再读时,我更为一些普通人的经历所打动,如宁肯饱受皮肉之苦而不乘人之危落井下石的谷峪;身为硬汉却在夫人的追悼会上身不由己地跪了下去的贾植芳;对下属学子宽厚仁慈、关爱有加,不似高官、更像长者的卢院长;决不自侮、不自取其辱的周书记,等等。还有李老对自己的反思和苛责,如“巴老(指巴金),对于一个单纯而粗暴,虔诚而愚昧的青年人的错误行为,你能够原谅吗?”“长期中,老人(指孙犁)对我的殷殷深情,诉诸言语笔端,而我并未完全积极回应,使老人失望,这是我愧对老人的。”“对于父母困难时期想买点高价粮的要求的拒绝,成为我终身的痛”等等,这些发自内心的忏悔之言,体现了作者的反思之真、用情之深,令人动容。
李老的书房名为“松柏堂”,自书匾额悬于门楣,并自治两方闲章,曰“岁寒然后知松柏之后凋也”“温不增花寒不更叶”,似是说树,实则指人:不趋时尚,不随时俯仰,不凑热闹,冷热如一。他曾用古人的两句话形容孙犁的生活:“无是非入耳”,“有工夫读书”。依我看,是他喻,亦是自喻。李老与我父辈年龄相仿,可谓是“忘年交”;又因平淡自然,彼此无求,可谓是“君子之交”。喜欢这种感觉。
仓促成文,笔力有限,但求于公于私,问心无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