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阿瑞
河南省汲县,有一戚生,年轻时,为人风流,敢作敢当。刚好有一大户人家,其中一座宅子里,白日见鬼,家里相继死了几个人,愿意低价把宅子卖了。戚生以低价把这宅子买了下来,住了进去。
这宅子很大,戚生家里也没几个人,宅子里很多地方都是空着的,东边的院子,楼台,野草成林,也废弃在哪里。
戚生家人晚上被吓到了,都大声喧哗,说遇到鬼了。住了两个月,一个婢女死了。
无何,戚生妻子傍晚到楼阁上,回来之后,就生了病,过了几天就死了。这下家人更加害怕,都劝告戚生搬家。戚生却不听。
妻子死后,戚生孤身一人,没了伴侣,很是难过。家中的婢女,仆人又经常拿些见到鬼之类的话来聒噪不休。戚生大怒,怀着一股怨气,抱着被子就睡在荒凉的楼阁上,点上蜡烛,偷偷观察这里到底有什么怪异之处。
过了许久,什么事也没发生,也就自己睡了。
睡梦恍惚之间,感觉有人用手探进被子里,反复摸索。戚生醒了过来,仔细一看,竟然是一位年龄很大的老婢女,耳朵卷曲,头发蓬松,身材臃肿不堪。
戚生知道这婆婆就是鬼,一把抓住她手臂,推开婆婆,笑道:“婆婆这副尊容,我可消受不起。”
婆婆很是惭愧,挽起双手,小步离开了。少顷,一女郎从西北角落走了出来,神情温婉可人。大步走到灯下,怒骂:“哪里来的狂生,还高枕无忧的的睡在这里?”
戚生起身笑道:“小生我是这宅子的主人,一直等你来,向你讨要房租呢。”于是从床上起来,裸着身子,一把抓住女郎。女郎慌忙之间,准备逃走。戚生先一个大跨步,跑到西北角落,挡住了女郎去路。
女郎无可奈何,只有坐在床上。戚生走近,就着蜡烛,仔细一看,美如仙女一般;渐渐把女郎拥入怀中。
女郎笑道:“你个狂生,不怕鬼吗?我会害死你的。”戚生不管那么多,强脱女郎上衣和裙子,女郎也不怎么推拒。
完事之后,女郎坦白说道:“妾身姓章,小字阿端。不小心嫁给了一个浪荡子,丈夫暴戾专横,经常打我,愤懑而死,埋在这里已经二十多年了。这座宅子下面全是坟墓。”
戚生问:“之前那位婆婆是什么人?”
章阿端回答:“也是一死了很久的鬼,跟着妾身,服侍我。宅子上面有活人居住,鬼也就没办法安心住在这里,刚才我让她来驱赶你。”
戚生问:“那她在被子里摸索,又是为什么?”
章阿端笑道:“这婢女三十年了,从未经人事,也是可怜;然而,她也太不自量力了。我们鬼做事有个特点:遇到软弱胆怯之人,我们就会欺负他;遇到刚强之人,就不敢侵犯。”
听到隔壁钟声响起,章阿端穿上衣服,走下床来,说:“郎君若是不猜疑我的话,晚上我还会再来。”
到了晚上,章阿端果然又来了,俩人情谊更加深厚。戚生道:“拙荆不幸去世了,我一直不能释怀,阿端能帮我把她鬼魂叫来相见吗?”
阿端听完,也觉得很难过,说:“妾身死了二十多年了,没有一人想念我!郎君也是有情有义之人,妾身一定尽力帮你。然而我听说她已经死了一段时间,不知道是否还在阴间。”
第二天晚上,阿端来告诉戚生道:“你家娘子马上
要转生投胎到富贵人家。她生前丢了一对耳环,怨怪是婢女偷了,打了一顿,婢女不堪其辱,上吊死了,这件案子还未了结,所以还留在阴间。如今尚且寄身在药王家里,有人专门看管她。妾身让婢女去贿赂看管者,或许能来见你。”
戚生问:“阿端,你又为何没有去转世投胎,一直做孤魂野鬼。”阿端道:“凡是含冤而死的鬼,都不能自己投胎,阎王爷还不知道我的冤屈。”
二更之后,老婢女果然带着戚生妻子来了。戚生拉着妻子的手,大悲,妻子也双目含泪,说不出话来。
阿端告辞,离去,说:“你们夫妻二人好好叙一番离别之情,我以后再来。”戚生问婢女冤死之事。妻子道:“不碍事,案子已经结了。”俩人上床搂抱在一起,就像生前一样。
从此,以为常事。过了五天,妻子忽然哭道:“明天,我就要去山东,从此山高水长,再难相见,为之奈何!”戚生听完,也是挥泪,感伤不已。
阿端劝慰道:“妾身倒有一计策,可以让你们暂时不分离。”夫妻二人都止住泪水,询问是何计策。
阿端请求拿出十提纸钱,在南堂杏树下焚烧,我拿着钱去贿赂押送戚生妻子之人,希望能缓几天。
戚生如阿端所说去做了。到了第二天晚上,妻子又来,说:“多亏了端娘,你我夫妻二人还能再相聚十日。”戚生大喜,一把抓住阿端,不让她走,三人大被同眠,从晚上玩到第二天早上,欢乐无穷,唯恐时间过得太快。
又这样过了七八天,戚生妻子因为限期将近,夫妻二人整夜都在痛苦,问阿端有何计策,阿端道:“都如今,我也没什么更好的办法了。如果一定要尝试一下,那至少需要几百万纸钱。”
戚生烧够了纸钱。阿端又来了,大喜:“妾身派人拿着你烧的纸钱去通关系,最初护送你妻子的人还很为难;看到这么多钱,心下才开始动摇了。如今已经用其他鬼代替你妻子了。”
从此以后,白天,阿端也不离开,让戚生把门窗关好,塞好缝隙,不要漏一点光,白天夜晚都点上蜡烛。
就这样过了一年,阿端忽然生病了,整日里神志昏迷,烦躁不宁。妻子抚摸着阿端,说:“这是鬼病。”戚生道:“端娘本来就是鬼了,难道鬼还会生病吗?”
妻子说:“不是这样的,人死了变成鬼,鬼死了变成渐(上面一个渐,下面一个耳,实在打不出这个字,以渐代替),鬼怕渐,就像人怕鬼一样。”
戚生打算给阿端请巫医来治病,妻子说:“人怎么可以给鬼治病?邻家婆婆,王氏,如今在阴间有些法术,你可以去请她来。然而王氏住的地方,离这里有十多里路,妾身足弱,不能远行,劳烦郎君给我烧纸马来,我派人骑马去找他。”
戚生听从妻子所说。刚烧完纸马,就看到一婢女牵着红色的骏马,在院子里挽着缰绳,转瞬之间,婢女和纸马都不见踪影。
少间,婢女和一老婆婆骑在同一匹马上,走了过来,婢女将马拴在屋檐下的柱子上。
婆婆走了进去,给阿端切脉。接着,端坐在哪里,摇头晃脑。
忽然扑倒在地,跌倒之后,爬起来说:“我是黑山大王,你家娘子病的很重,还好遇到小神我,真是福泽深厚!这是作孽的鬼在害她,不碍事,不碍事。但是要想治好病,必须要好好伺候我,一百两金子,一百贯铜钱,一桌丰盛的酒席,缺一不可。”
妻子一一高声答应了。婆婆又扑倒在地,醒来,向阿端呵斥一番,这才作罢。接着,婆婆准备走了,妻子把婆婆送到门外,将马送给她,婆婆高兴着离开了。
妻子回去一看阿端,好像醒了过来。夫妻大悦,抚摸着阿端,问她。
阿端忽然说:“妾身恐怕不能再来人世了。一闭上眼睛就看到冤屈的鬼魂,真是命中注定的劫难。”说完就哭了出来。
过了一晚,阿端病的更重了,弯曲着身子,浑身战栗,好像产生了幻觉。拉着戚生一起睡,钻入戚生怀里,好像是怕别人抓她。戚生一起身,阿端就惊慌失措,大叫不止。
就这样过了六七天,夫妻二人也无计可施。刚好戚生外出办事,过了半天才回来,听到妻子哭声。大惊,问怎么回事,就看到端娘已经死在了床上,鬼皮还在床上,拉开鬼皮,只看到一堆白骨。
戚生悲痛欲绝,用活人礼仪将阿端埋葬在祖坟旁边。
一天晚上,妻子在梦中呜咽不止,戚生摇醒妻子,问发生何事。妻子回答:“刚才端娘托梦给我,说他生前的丈夫,现在成了渐鬼,很生气端娘,变成鬼,还不守妇道,怀恨杀死了端娘,端娘来求我给她做道场。”
戚生第二天早早起来,准备去安排道场。妻子阻止他,说:“给鬼超度不是郎君力所能及之事。”说完,起身走了。
大概,过了一刻钟,回来说:“我已经派人去请僧侣。你先烧点纸钱,我有用处。”戚生听从妻子,烧好了纸钱。
傍晚十分,僧众都来了,各种金铙,大鼓,响个不听,就和人世间一样。妻子经常抱怨说这些和尚太吵了,戚生却什么声音也听不见。
道场法事做完之后,妻子又梦见端娘来拜谢,说:“我的冤屈已经了结,马上就会投胎做城隍之女,烦劳姐姐将此事告诉戚生。”
夫妻二人在一起住了三年,家人最开始听说戚生妻子是鬼,都很害怕,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戚生不在家的时候,就隔着窗子,向戚生妻子禀告家中之事。
一天晚上,妻子向戚生哭泣道:“之前准备护送我的鬼差,因为贿赂之事泄露了,上面责备,我们恐怕不能长久聚在一起了。”
过几天,妻子果然生病,说:“我对郎君一往情深,本来就愿意长久做鬼,并不想做人,如今我们就要永别了,这也是命中注定之事,无可奈何。”戚生惊慌失措,问有什么办法。
妻子说:“如今已经无计可施。”戚生问:“会被责罚吗?”
妻子道:“会有薄惩。然而,偷生罪大,偷死罪小。”说完,就僵卧不动。
戚生仔细一看,面庞身躯,都渐渐消失不见。戚生每次独自一人住在楼阁上,希望还能遇见妻子和端娘,然而始终无事发生,家人也不怕这里见鬼,整座楼阁,都静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