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洲的烟火气(下)——我在非洲见过最大的一支烟

上篇说到,在工地的我升职商务经理,负责组建刚刚注册完成的本地公司商务部门。

到了本地公司,搞商务,那是另一番天地。圈子大起来,视野开阔起来,鸢飞鱼跃有之,尔虞我诈亦有之。我开始拥有自己的小团队,文字翻译和技术方面都有了分担和支持的助力,也有了像样的办公室,但我始终不敢忘记曾头儿的话,要保持工地上那股劲头,基本功不能落下,踏实勤勉戒骄戒躁。

新上司是位海归前辈,人称李Sir,风格跟曾头儿大相径庭,洋派精致,自己成天西装格履光鲜亮丽,还几度对我的造型风格怅然叹息。我呢刻意装不懂,依然顾我地捍卫着自己的“着装自由”。李Sir终于忍无可忍,赫然给我拨了一笔“着装费”。我磨着牙“谢恩”,对于这种形式主义和强加意志的行为暗表不齿。

但我很快意识到,我错了。

跟着李Sir跑项目做标书跑政府理人脉,是对情商、耐性、毅力乃至体力的多重磨炼,有学不完的专业知识与非专业认知需要整理消化,让我时常有面对汪洋大海峭壁深渊的无力感。

而李Sir不仅在外语方面轻松碾压我,竟然时刻能保持一种翩翩然的气度。有一次从招标现场出来,我紧张地踱来踱去,他老先生翘着二郎腿喝咖啡,嫌我烦,低声唬我:“坐下来整理下思路,到现在也没点觉悟,咱们是来陪标的。”

“啊?!”我心里一万个问号,最终,看着李Sir脸上云淡风轻的笑,脑子里蓦然冒出一句:“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

冷静下来一想,确实早已有各种迹象……

再看李Sir,一身骚包的银灰色休闲西服,单手按在桌面,食指跟着休息室播放的小波尔卡打起了拍子,眼神却飘忽逡巡,不知在观察还是在思考。真像一只正在酝酿坏主意的狐狸啊……

“在心里骂我世故呢吧?”“狐狸”突然转过头,我赶紧端起面前的茶水埋头吞一口,抬头时堆着笑:“没有没有,对您,五体投地!”

李Sir呵呵一笑:“其实咱们搞商务的,都是凫水的鸭子,表面悠然安逸,藏在水里的蹼子可得拼命使劲,一秒都不能停下。”

我点头,心悦诚服。

李Sir在休息室与新任国家石油公司副总结识,并达成共识,于是有了新一轮的合作意向。一个月后,我们乘直升机到赤几领海上美国公司运营的钻井平台考察,我见到了矗立于海天之间的“一枝巨烟”。

二维图象根本无法记录它的气势

那是一种从视觉听觉到心灵的震撼。直升飞机缓缓降落,耳朵里只有螺旋桨的轰鸣,狂野的海风在打开舱门的瞬间拍面而来。金光闪闪白浪翻卷的海,鼓荡着低吼着直奔天际。岿然耸立的石油钻井平台像一方孤绝的祭台,而直插云霄的天然气火炬,宛若这座钢铁祭台向海天伸出的庞然巨臂,燃烧着不灭的信仰和求索 ------  桀骜又茕茕孑立,却可以在浩渺无垠的海上那么昂首挺胸自信满满!这样坦荡的表情,怎能令人想起,光为克服海水的回流压力,它无时无刻不在付出十分可怕的代价。

从直升机俯瞰钻井平台

李Sir摘下耳塞,也开始放眼四望,难得在他脸上出现类似沧桑怆然的表情。我还记得海风把他的叹息吹出了一种忽远忽近的飘渺:“激浪恶流飓风暴雨,只要屹立不倒,就是胜利!”

我小小的脚丫子,终于踩上了盘踞在海天之间的钢铁巨兽之背,而我那颗比脚丫子还小小的心脏,又开始不受控制地追风逐浪,穿越飙飞,一时间,野马尘埃,风烟四起,而不知彼且奚适……

在无边无际的海的怀抱里,我希望自己能像《超体》里Lucy那样,把自己分解、播撒,融入这一簇信仰的烟火。我在当天的日记里写道:“任沧海桑田,飘风骤雨,一生一世守得住一份真一份爱,就是足以让人落泪的伟岸!”

这种感慨其实来得突然,而且思路清奇(我承认),却真实、深刻。本来嘛,生活就不乏各种奇妙或奇怪的际遇。

庚子年的新冠大疫,何尝不是一场奇幻!人类社会波澜迭荡,沉浮万象,我们每一个人又该如何面对?

时至今日,有人说,当下语境里,一切,都有关疫情,一切,也无关于疫情。是的。我们面对的世界,只要一日不被一张“二向箔”压缩,它就必定在三维空间里神秘地、无限地、美丽地延展着,在第四维里势不可挡地汹涌奔流着,激浪翻飞,泥沙俱下,裹挟万物。如果未来依旧面目模糊,那请珍重手里尚握的一点星火,一点对烟火人间的信念,因为它肯定会在某个历史的浪头,获得与时代辉映的魔力,而万千的星火阵列,将连成一片照亮天地的璀璨星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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