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文|走麦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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乡
愁
走麦地
□ 杨辉峰
从哪走?走麦地。
我从记事起,就开始了在麦地里折腾着记忆,跌跘着长大。麦地既是童年痛苦的芒尖,也是幸福的心脏。我们经常在麦地里藏着、跑着、滚着、打着……折腾的越厉害,越是受活和快乐。那时候的童年是单调而贫瘠的,只有麦地是我们童年最诚挚的天堂。从这片麦地钻到那片麦地,仿佛在绿色的海洋里追赶浪花,在金色的殿堂里寻找珍宝。天下没有路,走麦地,就有了路。童年没有快乐,麦地是唯一的领地,我们就是这麦地里唯一的王。人类的文明史上,从麦地里走出了一个个以农业为基础的国度和英雄。麦子养活了人类,人类以麦子为知己、为情人、为珍宝。
五月,是麦子的世界。金色的麦浪,一天天擦亮眼睛,总是翻阅着我们每一份梦境,无边的麦浪一次次翻滚着、汹涌着、追赶着……只有勇往直前的麦子,是大地是最勇敢的猛士,他们从关中平原奔向大西北、奔向中原大地、奔向齐鲁大地,长城沿线南北,黄河流域,江淮两岸,新疆地区……到处都是热火朝天的收麦的情形。
五月,不妨到麦地里多走走。空气里,麦子总是散发着奇异的馨香,播撒着幸福的菩提。作为一个农民的儿子,有一块麦地是幸福而高贵的。当年,我的爷爷就是为了十来亩地,回到渭北荒凉贫瘠的老家,两眼窑洞外,全是金色熠熠的麦地,除了这些,他两手空空。每一块土地,都是爷爷的金疙瘩。他终其一生都艰辛地劳作在麦地里。因此,每一块都是锃亮无比,都是先辈的心肝。
麦子全身是宝。麦子滋养了人类的血肉之躯和精神脾性,麦糠积累下来可以煨火埋炕,保持一份持续的温暖,令人回味不绝。麦秆儿是乡愁唯一可觅的源头。可我们总是无法找到炊烟的源头。我常常看见,好久未见动静的炊烟,从麦管里冒出,从麦地里升腾,从九嵕山背后氤氲而出,那是一种神奇的幸福感,一种回家的感觉。麦子和我们的生命息息相关,麦子里全是我们的名字、血肉、细胞、灵魂……我们的祖先就麦子麦地下,日夜和麦子做着某种神秘的沟通和较量。麦子是真善美德的传道者。从东方世界一直奔忙到西方世界。整个世界的中纬度地区几乎都种着麦子。麦地是人类的生存根本。
每年儿童节前后,就是老家收麦的时节,关中人把这段时间叫忙天。一直忙到公历六月(农历五月)中旬左右。小时候,每年的忙天是最难熬而快乐的日子。割麦、背麦、拉麦、碾麦、扬麦、晒麦一直是我们家的每年这个时节的生活主旋律。灼热的太阳,火烧的麦芒,一次次丈量着人类的意志。我们都是从苦难里走出的孩子。我们对麦地始终有种虔诚而无法说清楚的依恋。
当前,河南、山东、湖北等一带,今年新麦的价格在1.1元到1.3元之间波动,小麦已经卖到了以往不可能达到的高价。一亩地,农民可多收入多挣100—200元。猪肉价格一路飙升,小麦似乎一路小涨,这是自行车和小车车的差距啊!麦贱伤农。农民是天底下最苦的人,却永远没有个好盼头,谁又能仅仅指望一块麦地呢?一场狂风暴雨,一次霜冻冰雹,一场条锈病……金贵的麦子溃不成军,一败涂地,疼的世上下笨苦的庄汉人。
当下,农民复工复产之路走并不顺利,许多地方的工厂用工也没有全面放开,饭店门店关门转让到处都有,谁还关心一片荒芜了麦地呢。村上有些人赚了几个钱,麦地一撂就是十年八年半辈子,艾蒿没人头,板结成为原始的洪荒,这恐怕是几十年乃至上千年以来少见之事,现在却习以为常,空地连片,荒野伤人心啊!我们却一次次守望在地平线上寻找着故乡,寻找着乡愁。孩子,离开了麦地,你就是被故乡抛弃的人。哪有什么脸面,寻找属于自己真正的故乡呢?真正的根和魂呢?麦地汩汩地翻乱着金色的浪花,时时在异乡的街头和梦境里反复出现。那是我们一生无法拒绝的生命之藤。
当一斤小麦换不来一瓶矿泉水,父辈们的麦地明显被贬值了,农民的劳动有时几乎一文不值。也许,更多的父母辈们把种麦当成了一种信仰,一种习惯保留着,传承着……一亩麦子就算赚个最多200元的好价钱,辛辛苦苦大半年,还不抵在外打工两三天挣的多。你说谁还心甘情愿地种麦呢?麦地已经成为许多农民的心头病,精神痛苦的一大根源。丢不得,撂不了。那仍然是许许多多农民最后的生命版图。
种麦,已经成为农民的一种朴素的信仰,或者生命的哲学,生活的方式。就像空气,即使免费,也是人类离不开的事物。一代代人的繁衍和麦地的关系密不可分。从黄河到尼罗河畔到处都是麦子的版图,许多生命的图腾都是以麦子为标志。
圣经上说,一粒麦子不落在地里死了,仍旧是一粒;若是死了,就结出许多子粒来。我们都是麦子的传人,从麦地里一代代繁衍生息。
麦地,始终是人类永恒幸福的领地,也是我们心灵最后的根据地。
【作者简介】
杨辉峰,陕西省礼泉人。中国散文家协会会员,陕西散文学会会员,咸阳诗歌学会会员。《我的村庄》被推荐纳入中学生读书节美文美篇推荐书目。《骄傲的野菊花》被选为大连市中考阅读题材料。
主要作品:散文集《我的村庄》,诗集《永远的寻找》等,中长篇小说《白夜》《爱,是不够的》《老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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