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子奋白描花卉册》图赏(多图)[好网角文章收藏]

《陈子奋白描花卉册》序

远在五六千年以前的新石器时代,我们的祖先就已经能用粗细不等宛转流利的线条在彩陶上熟练地画出方圆正斜各种花纹来了。这位中国画的重视笔墨,重视线描奠定了深厚的基础。

在长沙出土的战国楚墓帛画,无论在长袖细腰的妇女身上,或是在空中搏斗的夔凤身上,完全是以精美挺拔的线条所构成的,只在必要的地方点上几点红点。这可以说是我国最早的一幅白描画。次之,在旅大营城子出土的汉墓壁画,也是全部用线条描绘偶而加以红点的。

到了南北朝,因为佛教的大量输入,随佛教而来的犍陀罗风的西方艺术也随之蜂拥而来。不用勾线而用晕染的凹凸画法,不注重勾线而浓涂重抹的色彩的画法一时颇占上风。但是我们看顾恺之的《女史箴图》《洛神赋图》,虽有色彩,但勾勒线条还是占主要地位的。从谢赫的《六法》排列次序,也可以看出“骨法用笔”的重要的地位。再看张彦远形容顾恺之的用笔说:“顾恺之之迹,紧劲联绵,循环超忽,调格逸易,风趋电疾,意存笔先,画尽意在,所以全神气也。”是何等的推崇!此外陆探微能作一笔画,连绵不断,就是以画凹凸花出名的张僧繇也是“点曳斫拂,依卫夫人笔阵图,一点一画,别是一巧,钩戟利剑森森然”。六朝三大画家——顾、陆、张——虽然吸收了外来画法作养料,但他们却没有“喧宾夺主”,忘记了民族的优秀传统,反之却发展了丰富了民族传统,这就是他们高超的地方。

外来的影响经过了南北朝的一百多年,到了隋代,几乎已经消化殆尽,到了初唐的绘画可以说是完全民族风格了,也就是勾线更进一步的回复了主流的地位。勾线在张僧繇的基础上更加坚实挺拔,试将阎立本的《历代帝王图》的衣纹与顾恺之《女史箴图》的衣纹一比,就可以看出他们之间有显著的不同。顾的线条如春蚕吐丝软中有劲;阎的线条则有张僧繇钩戟利剑的遗风,硬中带韧。这时,不特中国画家重视线条,连外国到中国来的画家也受了影响,改变了画风。例如尉迟乙僧本是西域来的,应该是重色彩轻线描的,但是,到了中国却变成“小则用笔紧劲,如屈铁盘丝,大则洒落有气概”。屈铁盘丝的线也正和阎立本的线一致,阎氏官居右相,画风当然为一时的楷模,乙僧到中国来改变了画风,在清代意大利画家郎世宁到中国来学习中国画是同一原因。

中国线描的艺术到了吴道子达到了历史上的高峰张彦远称他是“古今独步”,又说他“弯弧挺刃,植柱构梁,不假界笔直尺。虬须云鬓,数尺飞动,毛根出肉,力健有余”。但他并不是一下手就能这样的,也是经过了勤学苦练才达到的,所以汤垕说他是“笔法超妙,为百代画圣。早年行笔差细,中年行笔磊落挥霍,如莼菜条。人物有八面,生意活动,方圆平正,高下曲直,折算停分,莫不如意”。又说:“唐吴道子早年尝摹恺之画,位置笔意,大能仿佛。”吴道子早年的细画室学顾恺之,而且学得很象,“宣和、绍兴便题作真迹”。后来他又学张僧繇,因此与他的同学杨惠之有“道子画、惠之塑,夺得僧繇神笔路”的话。吴道子既继承了优良的传统,又发挥了自己的才能所以有这样高度的成就。另一方面,吴道子来自民间,他一定也吸收了民间风格。我们在敦煌初唐的一些壁画中就可以看到与吴道子相近的作风,在吴道子以前,敦煌既已流行了这种画风,中原两京也必更加盛行,吴道子兼蓄并收,加以运化,成了自己的独特作风,也成了以后一千多年画道释壁画的标准作风。他的著色是“于焦墨痕中略施微染,自然超出缣素,世谓之吴装”。因为重笔墨就轻色彩,所以有时他竟不着色,只画“白描”由弟子们去著色,有时就不免着坏了,有的画别人就不敢着色。

吴道子的画风到了宋代,没有那个画壁画的画家不崇拜它,但没有人能在吴道子的传统上向前发展,只有李龙眠改变了吴道子的莼菜条的粗线,而恢复到顾恺之的“春蚕吐丝”的铁线描,较顾恺之更为精细,在精细中富有韧性,细如发丝而劲如铁线。脱去一切色彩而创出所谓“白描”,完全以钩线为主,形成线的艺术的完整体系。从此白描不但是学中国画的基本功夫,也成了中国画的独立画科,无论山水、人物、花卉、翎毛无不可用白描来描绘。脱去繁缛,独标纯洁,融化形色,撷其精神。这就是李龙眠在顾恺之、张僧繇、阎立本、吴道子基础上另一出色的创造。

在花鸟画方面,五代、两宋有所谓徐黄两派,徐熙重墨骨,黄筌重色彩。但是历代评论家无不推崇徐熙,贬折黄筌。也就因为徐熙的画是“落笔颇重,中略施丹粉,生意勃然”。近乎吴道子的“吴装”,也就是近乎白描,所以能生意勃然,与专以赋色为工的黄筌、赵昌比较,刘道醇说:“筌神而不妙,昌妙而不神,神妙俱完,舍熙无矣。”可见用笔勾线在花鸟画上也具有极大的重要性。

陈子奋先生是福建长乐人,致力于绘画、书法、篆刻者五十余年,晚而不衰,老而弥健,对于白描花卉尤为擅长。他的线条既不是顾恺之,也不是李龙眠式的,而是含有顾恺之、李龙眠的精华而独树一格,成其所谓陈子奋的白描。流利的地方如行云流水,顿挫的地方如屋漏痕。平正温和,绝没有霸悍的习气;宛转自如,也没有生硬的缺点。描写物象,恰如其分;“以形写神”,独具心得。尤其在章法的剪裁、位置的经营,既无一般俗套,又无标本缺陷,迎风含露、妩媚多姿,予人以清新愉快之感。

吴昌硕用金石书法作写意花卉,陈先生用金石书法作白描花卉,真所谓春兰秋菊、异曲同工。现在陈先生出其所作一四0幅,付印成册,以便流传推广祖国优良传统艺术,不惜以金针度人,使初学者能掌握最基本最重要的学习方法,对于国画的发展必将有极大的好处。

俞剑华

一九六0年三月于南京艺术学院

陈子奋(1898.5.11-1976.2.20),著名中国画家。

《陈子奋白描花卉册》图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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