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人的天空
夏至这一天,因为早已经习惯了的雾霾,因为更早已习惯了的水泥森林和人口爆炸、交通堵塞,在我们的起居之地照例是很难再找到一点点古人所谓“荷花夏雨后”的意境了,那“亭午息群物,独游爱方塘。门闭阴寂寂,城高树苍苍”的季节之美,再也无缘于这一方土地。
与审美解构同步的环境污染、情绪劣质、健康指数恶化却已经是亦步亦趋。如果不是有空调,如果不是有空气净化器和饮水净化器,如果不是有超强的忍耐力,如果不是有习惯的麻木和只活在墙壁之间而从来不看外面的天空的短视,如果不是一直在名利食色急功近利之中上蹿下跳色内厉荏津津有味浑然无觉,那整个运转的秩序便都已经难以为继。
这一天,收到从欧洲传来的两张图片。一张是城市,一张是原野,都是随手拍摄,不是景点,也不是公园。
对着这两张油画一样的照片看了很久:建筑不稀奇,街道也一般般,人们的穿用之物未必比国内高多少,就是那些车辆也一点都不华贵;但是那云,那草,那天空,那天空和大地之间的空气!就这么凝望着好像就能给人洗了肺。这样的图片作为桌面,供在那里只作凝视之用,就不单是养眼,还已经有了宗教挂像那种让人膜拜的神意。
那样纯净的天空,那样纯正的云下的一切,不论是城市还是原野,尽管非常清晰,却都很不确定。不确定是在人间,不确定是在现在的人间。它们即便不是天堂,也一定是唐诗宋词可以自由徜徉的环境,它们是我们在历史上的天空,它们是别人现在的天空。
望着历史的天空、别人的天空,便不由自主地会跟眼前的现实比较:激动和艳羡、气馁和绝望,进而可怜自己,可怜我们脚下的大地。夏满芒夏暑相连,一个又一个节气,就这样含混而来、含混而去,什么时候是个头儿呢。
人生不满百,时光足珍惜。呼吸新鲜空气,在季节的轮回中浸淫自然的光华,是生而为人的最基本的权利,也是最高的享受。人的身体和精神,只有在整个宇宙之中这唯一适宜人类生存的地球上的的正常的自然秩序里,才“活”得其所,才恰如其分。失去了这一点,别的一切还有何意义!柏杨当年主要是针对民族劣根性而言的“大酱缸”,不幸竟也在今天的环境氛围上言中了。
天空是所有人的天空,不论贫富贵贱。不论贫富贵贱,谁也回不到古代,但是却理论上都有迁往同一时间里的别人的天空之下的可能。这是移民的一大动力,也是用实际行动做的自我否定。自己终于是出去了,家人未必都能出去;全家都出去了,祖宗的灵魂还在片土地上……
当然,在一个大酱缸里,谁还在乎灵魂!
有人说这是发展的必然代价,很不幸你赶上了。可是这其中根本就没有幸运儿可言,大家都是不幸者。只能说敏感的人、不愿意在大酱缸里畅游的人、一直抬头看窗外的人,更不幸。
最新的消息是,专题的环境巡视组专门约谈了一些人。
数着一个又一个的节气吧,数到第多少多少个轮回的时候,它们就都变得清清明明了。到那时候,好天气就不再是只靠偶然的风,就也像是别人的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