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秦文学】陈庆华：【我和我的二姑父】（散文） / 开普饭

我和我的二姑父

作者：陈庆华

周文茂是我的亲二姑父，他活到九十九岁才寿终正寝。临死前身体一直很硬朗，一辈子几乎没有与医生打过什么交道。八十多岁时他还能在地里劳动，甚至还能挑粪水浇灌自家地里种的蔬菜。他性格豪爽，说起话来嗓门像一口洪钟，老远就能听到他的声音。二姑经常提醒他说话小声点，他说自己天生就是一副大嗓门儿，没办法像小女人一样说话细声细气，照样我行我素。大家听惯了他的大嗓门，久而久之也就习以为常了。

二姑父周文茂是全国解放后第一批加入中国共产党的农村基层积极分子，曾做过多年的乡长，被评选过全国劳动模范，到北京参加过国庆观礼。因为自己没有文化，工作中多有不便，后来他主动向上级要求辞职回乡当农民。回到农村后又担任了多年的大队党支部书记。我们小时候老听别人叫他周书记，反而不知道他的名字叫什么。

我小时候因为跌入火坑而烧伤，左面部和左手指都残废了，因此发育很迟缓，人瘦得像根麻杆，个子老也长不高。既当书记又兼水管员（专门负责生产队几十亩水田的灌溉任务）的二姑父经常利用看水的便利，抓回许多黄鳝让二姑弄熟了给我吃。二姑是二姑父的第二任妻子，他们俩因二姑不能生育没有自己的孩子，就把我这个侄子认做儿子，我从小称呼二姑父为“周爹”，称呼二姑为“大妈”，而且叫了一辈子。所以他们对我特别疼爱。

村里的老人常说我在三四岁时便闹着要去学校念书。那时我们生产队办了一所初级小学，我六姑是学校的老师。因为我经常去学校玩，不知不觉中竟跟着学生们学会了不少字和数百以内的数以及十以内的加减运算，还会用树技在地上歪歪扭扭地写一些诸如“人、口、手”之类的汉字。二姑父因此对我十分喜爱，时常考我一些简单的问题，得到我满意的答复后总是乐得亮起嗓子哈哈大笑。他经常对我父母说，我们一定要好好培养这个孩子读书，他以后读书成绩一定不会错。我五岁半时隐瞒年龄报名读了一年级，果然成绩不错，每次考试几乎都是班上的第一名，而且保持了多年。

在我的印象中二姑父似乎一年到头没怎么睡过觉，晚上院子里大小有点什么动静总是他第一个起来叫醒大家。那年我们院子里的一户人家因为放炭火给做的甜酒加温，不慎引燃了上面覆盖的棕蓑衣，接着蔓延到整个房屋都着了火。是二姑父首先闻到了烟味儿起来叫醒大家一起提水上房浇灭了大火，免除了一场大灾难。而二姑父自己却在救火中扭伤了脚踝，在家躺了半个月才能勉强走路。

二姑父性格直爽，说话办事从不掖着藏着。见人损害集体利益就会当面大声斤责，而且六亲不认。我们那个小村子里的二十几户人家大部分都姓陈，都是二姑的娘家人。有时侯二姑为了维护娘家人难免与他争吵，他总是坚持集体利益至上，时间久了二姑也就随了他了。

二姑自己虽然没生孩子，但与二姑父前妻生的儿女关系很好，两个女儿和一个儿子对她都很孝顺，别人根本看不出她是后妈。我也是长大后才知道表哥表姐不是二姑亲生的。表哥周焕堂成家后一口气生了九个儿子，生活十分困难。二姑和二姑父虽然在一边另过，却总是千方百计想办法接济他们，后来又把两个孙子接到家里抚养，直到他们娶妻生子。

二姑父家与我们家只有一墙之隔，因为他们家人口少，生活水平自然比我们家高出一大截。每次他们家有什么好吃的，他总要叮嘱二姑给我们端上一碗，我们小时候没少吃他家的东西。但二姑父对我们也很严厉，我们有时疯玩时破坏了生产队的农具什么的，就会遭到他大声的责骂，有时他甚至会举着棍子追打肇事者，所以院子里的小伙伴们对他是又敬又怕。

我高中毕业回乡后，二姑父多次向当时现任的大队领导举荐我，后来我因为办了一版批林批孔专栏得到了公社书记的赏识去了公社批林批孔办公室，后来又成为大队小学的民办教师。但自从成为正式教师调到中学任教后，回家的次数越来越少，除逢年过节和二姑二姑父生日去看望外，其它时间很少回去看他们，对他们没有报什么恩。但每次见到他们都很健旺，心里还是很欣慰的。

就在我们正准备为二姑父举办百岁庆典的时候，突然有一天村里派人到学校给我报丧，说二姑父突然去世了，我听了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因为在这之前的两个星期我回老家时还与他聊了好久的天。他气色红润，声音铿锵，耳朵不背，那天下午我们还一起在我大哥家吃了午饭，他还与往常一样喝了几杯酒（二姑父一年到头抽旱烟且顿顿都要喝酒）。

我立即请假回去奔丧。与二姑父的遗体告别的时候，我见他就如睡着了一般安祥。我们把他安葬在一处可以俯看全村的山坡上，让他在天国里也能看着他为之操劳了一生的小山村的变化。

一晃二姑父已经逝世二十多年了，但不知为什么，我总是时常想起他的音容笑貌，我从内心里忘不了他对我的好。

谨以这篇短文聊表我对这位故人由衷的敬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