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衙内下丰厚聘礼迎娶孟玉楼,西门府三娘风光出嫁,玉簪作践被卖

话说李衙内见亲事已成,喜不自胜,当即唤廊吏何不韦来商议,同时汇报给父亲李知县。

李知县很高兴,令阴阳先生选好日子,择定四月初八行礼,十五娶孟玉楼过门,且兑出银子来,委托何不韦、小张闲买办酒礼。

那薛嫂和陶妈妈次日讨了日期,便往西门府回吴月娘孟玉楼。

四月初八这天,李衙内置办了十六盘羹果茶饼,一副金丝冠,一副金头面,一条玛瑙带,一副叮当七事,金镯银钏若干,两件大红宫锦袍,四套妆花衣服,三十两银子礼金,其余布绢绵花,共约二十余担,两个媒人跟随,廊吏何不韦押阵,来给吴月娘下聘礼。

十五日,衙内派许多闲汉过来,搬抬孟玉楼房中的床帐箱笼等嫁妆。

吴月娘对于孟玉楼的再次婚嫁,又高兴又不舍,不但如此,这次她还舍得给,跟潘金莲和春梅出门相比,有着天壤之别。

吴月娘将所有孟玉楼的东西,尽数都交与她带走。

当初西门庆在世时,把孟玉楼房里的一张八步彩漆床陪嫁大姐,吴月娘就把潘金莲房中的那张螺钿床给了孟玉楼。

关于丫头,孟玉楼只叫兰香跟她过去,要求留下小鸾给吴月娘看顾孝哥。

吴月娘不肯,道:你房中丫头,我怎好留下?孝哥现在有中秋、绣春和如意照应,横竖也是够了。

收拾到最后,孟玉楼只留下一对银回回壶给孝哥,说无论如何做个念想,吴月娘答应了。

到傍晚,一顶四人大轿,四对红纱灯笼,八个皂隶跟随,迎娶孟玉楼。

但见孟玉楼戴着金梁冠,插有满头珠翠、胡珠子,身穿大红通袖袍,先辞拜西门庆灵位,然后拜别吴月娘,风光出嫁。

吴月娘黯然道:孟三姐,你也好狠!你去了,撇的奴孤零零独自一个人,以后和谁做伴去?

两个手拉着手,大哭了一回。

府中大小也都站在大门口相送。

媒人替孟玉楼戴上红罗销金盖,抱着金宝瓶,因吴月娘守寡出不得门,请大姨送亲,送到知县衙内家。

孟玉楼第三次出嫁,满大街上人看见抬着嫁妆的长长队伍,都道:此是西门大官人的第三娘子,嫁了知县儿子李衙内,今日良时娶过门哩。

这些看众,有说好的,也有说歹的。

说好者,议论当初西门大官人怎的为人处世,如今死了,只剩大娘子守儿子寡居,走不出去,其他房里都各自往前进。

那些说歹的,街谈巷议,背后指着骂:西门庆的这些小老婆,一个个都嫁人了。想当初,这厮活着时,干了不少伤天害理之事,贪财好色,奸骗别人家妻女,死了后,这些老婆,偷东西的偷东西,嫁人的嫁人,拐带的拐带,养汉的养汉,做贼的做贼,真是野鸡毛落了一地!常言说的好,三十年远报,而今眼下才一年多,就现报了。

嗨,人呢,不管好丑,都有别人闲话。

且说孟玉楼的大姨送亲到县衙内,帮着铺陈好床帐,留坐吃了酒席,便来家。

李衙内赏薛嫂、陶妈妈每人五两银子,一缎花红布匹,也打发了出门。

当晚,洞房花烛夜,这对新婚燕尔之人,极尽鱼水之欢,于飞之乐。

第二天,吴月娘代表娘家人,去李衙内家送茶,同去的还有孟大妗子、二妗子、孟大姨。

新婚办喜事,衙内请了众亲戚女眷大吃大喝三天,扎彩山,吃筵席,喊来三院乐人妓女,动鼓乐唱戏文,很是热闹一番。

吴月娘送茶这天,亦满头珠翠,身穿大红通袖袍,百花裙,系蒙金带,坐大轿,风光了一回。可回到家后,冷冷清清,进入后边院落,静悄悄无个人接应,连唯一的孟玉楼也离开。想当初,有西门庆在,姊妹们那样闹腾热火,往人家赴席来家,都相见说话,一条板凳坐不了,如今空无一人,辉煌不再,吴月娘越思越伤心,扑在西门庆灵床上,放声痛哭。

吴月娘哭了一会,被小玉劝止住。

这真是:平生心事无人识,只有穿窗皓月知。

且说李衙内和孟玉楼两个,女貌郎才,如鱼如水,好似合着油瓶和盖子,正正巧。

二人刚大婚,每日在房中厮守,一步不离。

这衙内端详孟玉楼的容貌,越看越爱,又见带了两个从嫁的丫鬟,一个兰香,年才十八,会弹唱;一个小鸾,年仅十五岁,俱有颜色,心中欢喜得可谓是没入脚处。

昔日西门庆娶进门的老婆,培养出来的丫头,如今都陆续做鸟散,不知地下的西门庆会作何感想,一定是恨得咬牙切齿直跺脚吧。

我们来说说李衙内自己家里的丫头。

衙内房中,先头那个娘子丢了一个大丫头,约三十岁的年纪,名唤玉簪。

这丫头平时喜欢搽胭抹粉,作怪兴妖,头上打着盘头髻,周围勒销金箍,每天身穿一套怪绿乔红的裙袄,脚蹬双拨船样四个眼的剪绒鞋,约长一尺二,在人跟前,装腔做势,作风轻浮。

李衙内未娶孟玉楼前,她还每天端羹端饭,殷勤服侍,有说有笑,很是精神。

可自从孟玉楼过门,这丫头见主子整天和老婆如胶似漆,无视她的存在,就嫉妒使起脾气来。

一日,衙内在书房看书,玉簪从厨房端了一盏好果仁泡茶,双手用盘子托来,笑嘻嘻掀开门帘,送给衙内喝。

不曾想,衙内因看书累得犯困,正趴书桌上睡觉。

玉簪见状,叫道:爹,谁似奴这般疼你,端了这盏好茶送与你吃!你那新娶的娘子,还在被窝里睡得好觉哩。

这衙内睡得沉,哪里听得见!

玉簪见眼前的衙内没反应,以为主子不会听见,于是骂:你这老花子,黑夜作使疲乏了怎的?大白天里打瞌睡,连喊你吃茶也不理。

那衙内被吵醒醒,看见是她,大喝:怪碜奴才!把茶放下,给我滚一边去。

玉簪顿时满脸羞红,赌气将茶丢桌上,出来又骂:不识好歹的玩意!奴好意用心,大清早送茶给你吃,你倒吆喝我起来。常言说的,丑是家中宝,可喜惹烦恼,我丑,难道你当初瞎了眼,谁让你要我来你家的?

这话被衙内听见,气得赶上去用劲踢了她两靴脚。

玉簪登时竖鼻子瞪眼,自此,也不打扮,茶也不端,看见孟玉楼,更不叫娘,还趁孟玉楼房里没人,一屁股在孟玉楼床上坐下。

孟玉楼对玉簪这样作践,完全不去理她。

没人理睬,玉簪又觉无聊,背地里刁难起兰香、小鸾来。

玉簪对二人道:你们休叫我姐姐,爹不在的时候,你们要叫我姨娘,我与你们的娘没大小之分!你们每天跟着我,要用心做活,若不听我话,老娘拿煤锹子揍你们。

渐渐地,玉簪见衙内也无视她的存在,就撒起懒来,每天睡到日头多高也不起,饭不做,地也不扫。

孟玉楼只得吩咐兰香、小鸾:你们别指望玉簪干活了,自去厨下做饭,打发你爹吃。

玉簪更是气恼,在家动不动指桑骂槐,不顺眼便打小鸾,骂兰香:贼小奴才,小淫妇,推磨也有个先来后到,是先有你娘还是先有我?都是你娘儿几个来后,占了我的位置,我不献这个勤也罢!当初,俺死的那个娘从没曾直接呼我名字,你们进门才几天,就指名道姓叫我,我是你们手里使唤的人怎的?你们没来时,我和俺爹同床共枕,哪一天不是睡到吃斋时才起来?和我俩个如糖拌蜜,如蜜搅酥油一般打得火热,房中事,哪些不打我手里过?

这玉簪说的也不知道是真是假,但其中肯定有好多是添油加醋的。

玉簪继续数落:自从你们来后,我的蜜罐被打碎,我的姻缘也被拆散开,撵我住到明间,冷清清地支板凳打官铺,我这苦楚没处诉说,你们娘当初在西门庆家,也曾做小,小名叫玉楼,敢说老娘不知道?自从来俺家,那等嚣张,呼张唤李的,我又不是你买来的,属你管辖?

这丫头也是不知天高地厚,自作多情,她就没想过,衙内想娶她早娶了,何用在大房死了后,还打光棍将近两年?

玉簪吐槽的这些,被隔壁的孟玉楼听见。孟玉楼气得头脑发昏,可又不好对衙内说,孟玉楼本不是搬弄是非的女人。

不过,这丫头的好日子也到头了。

这天天气很热,到了晚上,衙内吩咐玉簪去厨房烧水,拿浴盆到房中,要和孟玉楼洗澡。

孟玉楼道:你让兰香烧热水罢,休要使她。

衙内不听,道:我偏要使她,休要惯了这奴才。

玉簪见衙内要洗澡水,和孟玉楼共同沐浴,气不打一处,拿了浴盆进房,往地下一墩,用大锅浇上一锅滚开水,嘴里自言自语骂:这淫妇刁钻古怪,尽害老娘!看来也是个浪精,三日不拿水洗就难受么?像我与俺主子睡,成月也不见水,偏这淫妇会两番三次刁难老娘。

玉簪骂完,出房门来。

孟玉楼听见,不言语。

李衙内听了,心中却大怒,澡也不洗,赤膊个上身,趿着拖鞋,拿起床头拐子,就要走出去打玉簪。

孟玉楼拦住,道:随她骂罢,少惹气!你这热身子出去,风吹了你,倒不值当。

衙内哪里按捺得住:你休管,这奴才太无礼,我今儿不好好教训她一顿,以后还要翻天。

于是,汉子走向前,一把抓住玉簪的头发,拖踏在地下,轮起拐子,雨点般打下来。

死丫头确实也欠打。

孟玉楼看不下去,在旁劝着也没用,衙内一连打了二三十拐子在玉簪身上。

玉簪被打急,跪在地上嘴犟道:爹,你休要打我,我想爹也看不得我在这家里,既如此,我情愿你卖了我罢。

衙内一听,更来火,又狠狠打了她几下。

孟玉楼趁机劝:她既要出去,就让她出去好了,你不消打,气了你倒划不来。

李衙内一听,随即令家奴喊陶妈妈过来,将玉簪领出去,卖了八两银子。

我们说,蚊虫遭扇打,只为嘴伤人。玉簪这丫头如此下场,当然也是自己作的!后来人看到此,只能感慨:封建社会的女人,真的没地位。

走了一个玉簪,李衙内另外买了个十八岁的丫头,名唤满堂,负责在厨房上灶。

(0)

相关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