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笔记：小睡

梁东方

因为早晨起得早，所以到上午十一点的时候就已经醒来并且工作六个小时了。头脑会出现“CPU过热”的不良现象，一些概念和词句会反复在头脑中纠缠，纠缠的背景中又像是电力不足一样会出现渐行渐远的弱化和含糊。这种非常清晰明确的困乏感总干事如期而至，提醒着需要“关机”休息一会儿了。

于是几乎是时不我待地立刻就躺在沙发上，蒙上眼睛，盖上外套，甚至连躺倒的时候腿脚的放置位置也没有来得及调整，便已经秒睡，而且一下就可以进入深睡眠状态。在这样的深睡眠里，不仅忘记了刚才，也忘记了过去，更没有未来，甚至也没有梦，没有任何打扰，没有漂浮的文字和形象，没有一丝一毫的琐屑，就只有沉沉的静寂。

不过，这样的小睡，十五分钟之内就会自动醒来。醒来以后天地焕然一新，头脑也完全恢复了灵敏度，像是又一个晨起一样思绪如缕。分明是有了电脑被刷新重启之后的全新感觉，好像利用这十五分钟时间快捷重装了系统一般。

事实上，有了这十五分钟的小睡，就不必午睡了，整个中午和下午的时间，都会变得精力充沛而神思清明。这种良好的状态，一直可以持续到晚上九点入睡的时候。

小睡的特点，是的确需要睡眠，是被困意袭击的时候没有任何仪式感地直接进入睡眠。没有夜晚睡眠的那些程式化的东西，比如洗脸刷牙躺下要先看一会儿书或者手机，然后还要辗转一会儿等等虽然必要但也琐碎的全部过程。

小睡在很大程度上是“能婴儿乎”式的一种回归。

婴儿，小孩子，往往在任何场合任何场景下都能不管不顾地迅速进入深睡眠。躺在床上，坐在婴儿车里，被驮在自行车前梁上，抑或是趴在谁的肩头，都可以没有任何分别心地睡着。我们在公交车上，在地铁里，在旁边骑车带孩子的大人的大声呼唤甚至申斥声中，都见过这样马上就要睡去的孩子被强制着别睡的情形，因为怕他们着凉。

他们那种随时随地的“小睡”，完全没有被社会化的情境化的人生内容打扰到，是一种直接回复身体所需的本能反应。正是因为这样总是能很及时地回应身体所需，所以他们的身体和精神才能像是花儿一样蓬勃地生长。他们的气血充沛活力满满，其实除了饮食，还总是要有这样良好而及时的睡眠做基础的。

但是人到青年时期就已经开始远离童年的那种天人合一的充分协调状态，社会化的成人世界既赋予了人很多发展的权利和机会，也剥夺了很多人最基本的需要，包括这种随时适应身体需要的小睡。小睡貌似简单易行，但是能不定时地趴到桌子上小睡一下，坐到靠墙的位置上小睡一下，对一个成年人来说也几乎已经是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了。

老子顺应自然、顺应我们身体需要的“专气致柔”的观点，在小睡这样的问题上也让人不能不感慨系之。学习婴儿对天地对自身的顺应，其实是我们一生都不要忘记并且应该尽量遵守的规律。不单单是为了身体健康，更是为了我们在有限的人生时间中，尽量要像植被花朵像大自然中的万事万物那样，荣枯有致，自然而然，充满生命本身的欢欣与享受，恰当而健康的欢欣与享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