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笔记：去河边看春天

梁东方

经历了早春时节迎春花开、木桃花开的第一波春的气息之后，春分之后，河边终于又迎来了各种花儿竞相开放的最好时候。

玉兰灿烂而馥郁，连翘金黄而明亮，红桃粉桃则可以把长长的花枝伸展到最接近水面的地方；那好像早已经在冬天里枯萎了的枝杈上的花朵，开得很是不可思议，但又是的的确确的真实。尽管往年里也不是没有看见过这样的真实，但是今年再见，还是有很强的震撼力；觉着人世中的这又一年时间里，经历的种种风刷雨雪雾霾混沌实在太多，在太多的那样的经历之后再看见这样的春花，就让人格外惊喜，让人禁不住就会满面含笑。

柳树由原来的鹅黄变成了新绿，特别是站在河道里的柳树就绿得更其浓郁；尽管很浓郁了，但是还一尘不染，带着新生的洁净与纯粹，像是婴儿，像是生在天地自然之中，还没有被人类社会的复杂给蹂躏过的青春。

而河边绿道上的树荫也逐渐覆盖了整个冬天里都是那种淡薄萧疏的枝影，成了宜人的不再能分得清树枝的形状的一大片。这是开始盛装的植被为人类洒下的最直接也最实用的福利，至于那满树的花朵，往往会被归为倏忽即去的照眼之明，不可留恋，也留恋不住。

然而，人们照旧是要留恋的。在这个春风浩荡的下午，跑到河边来看花的人，一直络绎不绝。

春风掀开人们的衣服，吹动人们的头发，让每一个愿意不愿意的人都衣袂飘飘。其实既然是到河边来看春天的柳绿花红来了，又有谁是不愿意让春风这样撩拨得衣袂飘飘呢。尽管有点凉，但是没有谁专门为此而把所有的扣子都系上。都系上也确实还有点热，就这样被风掀开放下，放下再掀开，也是全部春天感受中的至关重要的一部分。

在一再被春风掀动起衣服的这个下午，春风实在是比看见桃树、观赏桃树开出了红花粉花，比看见连翘开出了黄花，比看见芦苇出了寸把长的直挺挺的绿色嫩芽，比看见所有知名不知名的树木灌木都萌生了密集的嫩芽，都一点也不差地让人融入到了春天浩大的气氛里的至关重要的元素。尽管人们往往不自知，甚至还有点嫌弃这风的毫不停歇。

其实是没有谁顾得上它的，因为大家都举着相机和手机在花丛之间拍着特写，人们坐到河边的花树下看着手机，人们去折断一枝开得最好看的花、一枝正在含苞的花要拿回家去给自己的房间带来春意，人们将新绿的柳条绑成一圈扣在头顶上，以本能地装饰自己的方式表达欣喜……

所有人的脸上都洋溢着一种至少是平静怡和的陶然，所有人都在这个大家都来赏春的时间空间里表现出了一种与日常的漠然不大一样的表情。这种表情共同形成了春花之外的，属于人心的春天。在我们的生活里，这样带有普遍善意的普遍好心情，实不多有。它因为罕见而珍贵，因为珍贵而让人看到了未来可能更好的人类集体状态里的更好。

这是愿意去看花、去看看花的人的一种潜在心理享受，是一种春到人间的另外含义。春天给所有的人一起营造了一个狂欢，起码是内心的狂欢的场合与机会，在春天短暂的日子里，每天都到这样的场合和人群里走一走，的确是有治愈系的效果的。

它几乎是人世最好的一面，是人间最让人愉悦的一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