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落民间古代书画鉴定的方法体系——装裱与断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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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专题涉及的内容很多,笔者并未经过装裱方面的实践,只能就已阅书籍结合经手藏品实物做说明。
目前市面上见过的古代书画作品,大概率为清至民国的装裱,笔者记得有一次遇到一幅字画,发给老师,老师说这是明代原装货,即便明代也兴奋不已。清装民国装没关系,只要装裱工艺佳,对藏品起到保护作用,总比毫无装裱或恶劣的装裱强,毕竟年代久远,装裱一直不变,也很难。说到这个现状,主要是想说明,靠装裱工艺来断代非常困难。但是如果遇到原装货,可以偷着乐一下。清及民国的装裱,如果有二次装裱的痕迹,也是真迹的加分项。反之,没有二次装裱痕迹,也未必不对,可能装裱者收到的书画保存较好,到手时又正好是未裱过之物。但笔者见过印章泥色无误的清装纸本前朝字画,绝大多数有二次装裱痕迹。至于有无经三次装裱,光看表面则不可知。
试看下图,左侧黄线画圈部分,裂片翘起,为二次装裱后新开的裂隙,右侧绿圈部分,裂缝并未翘起,而是紧紧黏附在托心纸上,中间的空洞也清晰可辨,老旧明显,这种即经二次装裱修复后的作品。不上手,不知道古代匠人之技艺有多精湛,许多看起来要变得支离破碎的书画纸片,便被这样保护了起来。
如果是清代二装且有裂纹的作品,大概率早于清,且原持有者认为属于真迹或至少是很重要的藏品,因为纸的老化需要时间,而藏家总是尽可能善加保护,二次装裱费钱还需面对作品毁损的风险。清陆时化说,“书画不遇名手装池,虽破烂不堪,宁包好藏之匣中”。可见在古代,轻易也不给藏品“换皮”。究其原因,还是因为容易损坏之缘故。不知何时何处的“专家”曾告诫大众,要提防造假者使用名画画心,背托多层裱纸来造假。每揭去一层,则又可得名画一幅。笔者以为无稽之谈。首先,多层托纸,每层皆有可能起皱,待浆糊干燥后,至终导致原画被应力撕裂毁损的可能性很高。其次,多层纸张后附于画心,即便墨迹向下渗透,亦不可能与原画一致,还需高手二次创作,每隔一层,又差了许多。且裱纸上的画,添上新描痕迹,如何做到天衣无缝?第三,书画装裱的画心纸,为原作者创作,但托心纸、装背纸各自解决不同要求,纸的类型也不尽相同,并不见得适合作画。如此费尽周折、吃力不讨好的造假行为,即便有,只怕也是非常个案。若你有一幅大师真迹,你可愿借给造假者如此折腾?市面上大量的仿品,都是简单、粗陋、量产之作。所以电视栏目和剧中所说的一些事,大多不可信。便如电视剧《古董局中局》的第一集,男主悬绳于头顶,如玩印度抛饼般转悠一枚古玉,靠听音辨真假,可谓荒诞至极,从古至今从未有过。试问人家给你一枚古玉求鉴定,你敢这么玩上一圈吗?
另外,二次装裱还可看出一些别的信息。比如印章正好盖在有二次装裱前已经开裂又被补好的缝隙,通过放大镜观察,看印油是否填满缝隙之中,可作为断代的证据。如印泥填入缝中较多较满,则为二次装裱后盖印,那么装裱的时间便早于该印;如缝隙中未见印泥或只有非常少量印泥且看得出是从旁渗透入纸,则扣印时间晚于二次装裱时点。笔者用此法,已证得某幅书法作品早于明朝大藏家宋景濂。这点可作铁证。
至于要通过装裱样式和锦绫来推断装裱时间,则相对困难,不像上述两方面这么讨巧。最简单的一些判断标准,便是需要查考历代在装裱和织锦工艺上的革新。比如北宋发明了宣和装(也称宋式裱),那此装的版本不可能早于宋。由于装裱工艺在宋一朝后便基本成熟,此后调整不大,所以宣和装无法定到比现代更早的时间。但若判断装裱用锦为宋朝时的宋锦,又是二次装裱,那作品的时间点便早于宋。需要结合起来判断,略为庞杂,需要的装裱和锦绢知识也多。大家感兴趣的可以做更深入的阅读(参考书目详见前言)。
如下是鼎鼎大名的宣和装样式图:
但如前所述,仅凭其为宣和装,并不能断代,现代仿画做宣和装者也有。
下面结合实物,简单陈述一下装裱史和织锦史上的一些重大变革。
1、装裱史:学界普遍认为,东汉蔡伦改进造纸术,而装裱始于晋。但魏晋南北朝的装裱实物未见。唐张彦远在《历代名画记》中提到,“自晋代以来,装背不佳,宋时范晔始能装背。”(此处的装背即指装裱,而不是特指装背纸)。但其又在《法书要录》中提到,“晋代装书,真草混杂(真书含篆、隶、楷,笔者注),背纸皱起”,又说,“梁武帝尤好图书,搜访天下,大有所获,以旧装坚强,字有损坏”。可见,装裱工艺于晋一朝,问题确实出在背纸上,所用之背纸太过坚硬,又或浆糊工艺不佳,导致背纸发硬起皱,面纸因此破裂,而文字受损。
由于未见实物,故也很难论证张氏此语是否属实,且硬到何种地步。但大抵背纸已经使用棉纸,不会起皱者,其装裱应晚于晋。笔者所见实物,背纸从北宋开始即使用棉纸,有一幅背纸使用略坚韧的纸者(疑为麻纸),则根据锦和装裱工艺判断,或为隋唐。这已是笔者所见最早的装裱工艺。
另有南朝宋虞和《论书表》提到,”具以数十纸为卷,披视不便......善恶正草,不相分别,今所治缮,悉改其弊。”故南朝时已解决了真草混装之问题,将多纸同卷,改为一纸一卷,且纸裁为二丈,“是以更裁减以二丈为度”。至于是否解决了背纸起皱坚硬之问题,想必在南北朝是解决了的,不然梁元帝也不会抱怨古书起背(大家尝试理解一下这个逻辑,假如本朝的装背也是起皱且伤书的,有何可抱怨)。且看唐韩愈诗之陈述“邺侯家多书,插架三万轴,一一悬牙签,新若手未触”。如果没有解决背纸起皱的问题,二丈之卷,卷起成轴悬挂,怕是不可能。背纸起皱坚硬到面纸破损伤书的地步,如何还能妥善卷起?
又有书籍明杨慎《画品》一书云,“隋唐藏书,皆金题玉躞,锦贉(贉,书册或字画卷首贴绫处。亦称“玉池”)绣褫。”笔者未见金题玉躞,经手的疑为唐装者乃小幅手卷,确实用锦,却也未见绣褫。
另外,立轴、册页装法,也是自唐时开始有,虽然唐时更赫赫有名的宫廷赏画方式是将大幅绘画长卷展于屏风。唐代诗人韩愈又云,“流水盘回山百转,生绡数幅垂中堂”,指的可能是早期的中堂画(从韩愈诗“插架三万轴”推测应已有了悬轴,笔者按)。民间有出现未悬屏的唐时院绢原画,笔者只得见过图片。唐宋院绢(即宫廷特制绢),为一种薄如蝉翼硬挺顺滑之高级绢制品。如下为唐宋院绢。
唐院绢
宋院绢
且看如下的普通唐绢:
普通唐绢,螺纹装单经单纬为特征,放大看到此螺纹状特征的绢,可归为唐,后世未见
2、织锦史:古代的丝织品种类繁多,绢、绫、罗、绸、缎、锦、绣、缂丝,皆为不同工艺的丝织物。古代用于装裱的大多为锦,宋开始也有用绫。
锦根据知名学者钱小萍认为,“即,多彩的提花丝织物”,其特征是“多彩、提花、丝织物”。笔者理解,是将天然矿植物料染色的丝,以多重经或多重纬的方式,交替提至表面显色(不显色的经或纬藏于地)来形成各种花纹样式的丝织物。汉至南北朝为经线显花,称为经锦,先有平纹经锦,而后有斜纹经锦;隋唐后转为纬线显花,称纬锦,也是有平纹和斜纹两种。宋以后,开始出现经纬同时显花锦,称“经纬显花锦”,且有些锦加入了“缎”的特征(即浮长线更长,织物花纹更亮,也更易起丝)。
经锦、纬锦、经纬显花锦微观
北宋以前,宫廷主要使用蜀锦,宋时将蜀锦工艺引入,革新为宋锦。南京云锦自汉就有,至元开始加入金丝而获得蓬勃发展,成为元明清三朝主要的宫廷御用丝织物。云锦薄滑,用于装裱者少,装裱用锦大多为蜀锦和宋锦。蜀锦至清时又出现了月华锦、雨丝锦、方方锦等特殊织锦样式。
如下为某清宫装裱作品使用之月华锦(有纵向粉红色条纹):
清用于装裱的月华锦
可见,单就锦这一物,分辨汉至隋、隋唐、北宋及以后,微观可辨。但这只是大致的情况,也不排除后世仿制前朝特征的锦,比如唐朝制经锦,宋朝制纬锦。这种可能性的存在,也给单纯依靠锦来断代造成了较大困难,只能说大概率为何,还需配合其他特征做出综合性的判断。
下面试就经手过之二物简要分析如下:
疑为唐代装裱作品锦之宏观图
疑为唐代装裱作品锦之微观图
以笔者有限的知识,判断上述锦为斜纹经锦,纹饰为凤纹及团草花。其时间应在南北朝末至隋唐早期(如有熟悉锦的读者,欢迎指正)。与手中所拿宋代宋锦、清月华锦相比更厚,丝更粗,丝的密集度低。
疑为唐代装裱作品挖镶特征
在作品结尾处,可见装裱工艺还比较粗犷,纸卷前后宽度不齐而短缺的部分,采取将其裸露的处理办法。笔者所见清装之法,若纸本身前后宽度不齐,采用锦将纸裹入之装法,应该是后一种装法对纸起保护作用更佳。元汤垕《画鉴》中提到,“唐人画卷多用碧绫剜背”(此处:“剜背”即“挖镶”,此处的“绫”或为“锦”,因绫比锦更薄,剜背几乎不可想象)。本篇开始时引清陆时化书将“装裱'写作“装池”,后世人对“装池”之“池”的含义多有争论。但如今看来,若锦厚而采用挖镶之法,确有“水池”之视觉效果。明杨慎否认”装池”的“池”字有误,称“外加缘则内为池”。而笔者经手之实物,宋及以后,用于书画装裱之锦薄于此锦,装裱又贴服,看不出“池”之感。或者后世人便觉得“池”是别字,应作为“装褫”中“褫”的通假字。笔者反倒觉得,“池”字甚是形象。此作品背纸比棉纸更硬朗,笔者猜测或为麻纸一类。据以上综合,认为此裱所用锦为南北朝至隋唐之斜纹经锦,由南北朝至隋唐之人进行二次装裱,其中画心当早于二次装裱之时。此作品即前述靠印泥和裂痕分析,已装好之裂隙在明初收藏家宋景濂之前。故仅从装裱工艺一项,可推知二次装裱期在南北朝至元之间。
以下是笔者经手的另一幅书法所用之宋锦:
宋锦宏观
宋锦微观
根据钱小萍老师的总结,宋代之宋锦“(1)地纬色必须与经线相似,即同类色相配,使地纹清纯,不至于'露地’。(2)调和色相相配,即注意各色纯度和明度的统一和谐,达到会儿部门,艳而不俗,常以明黄、泥金、米黄、香色、蓝灰为主色调”,也未见后世发展变革之工艺,如清之“锦上添花”。故笔者认为此为宋代之宋锦中之四答晕龙纹重锦(微观图可见含捻金线)。但此作品之装裱工艺佳,已开始使用更薄的棉纸作为背纸,故也不排除为后世所制宋锦及后世装裱的可能性。
笔者未见元代装裱作品。如下是开篇时述明代原装作品远景图,未上手实物。
明原装青绿山水画作
前述月华龙凤纹锦清装
有人提出,未装裱之书画作品,存活周期过不了200年,这种说法仅限于暴露于空气中毫无保护的普通纸张而言。又有“专家”说纸寿千年是伪命题的,也是对古代造纸工艺和字画的保存环境缺乏了解。古人制纸,想尽一切办法在纸浆中添加防腐材料,又有“涂布”工艺护航,大大延长了纸张寿命(于后面古纸篇另说)。而字画的保存,根据某些藏友的介绍,发现时多为牛皮纸密封包装,再装入密闭的筒中蜂蜡保存。且许多古代书画作品问世来源于老房拆梁所得,未经土壤环境侵蚀,也不受风吹日晒雨淋,还通风透气。即便有随葬之书画,在古代也有瓷器做的画缸密封保存。所以有书画作品面世之时依旧新鲜亮丽者,便如部分古瓷如新。但面世后作品如暴露在空气中,则容易加速老化,建议装筒后,真空密封保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