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航海贸易看中世纪欧洲与东方香料的不解之缘

东方香料

当你吃惯了清汤白肉的寡淡，于是顺手扔下几片桂叶、八角等香料，一盆肉顿时香气四溢。香料不仅可以作为重要的调味品使食物更具风味，也可用作中药，中国多本本草书籍都有记录香料在医药上的用法，除此以外香料也可用于制香，如著名的龙涎香。

香料于今天是随处可见且价格便宜的，但在14-16世纪的西方却是稀缺昂贵的顶级奢侈品，只有贵族和富人才能享有，是一种身份和财富的象征，甚至与大航海的开启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一、香料——来自东方的神秘诱惑

香料除了龙涎香被证实是鲸鱼的分泌物，大多是植物的种子、果实、树皮和花朵等。用于制作香料的植物生长于热带和亚热带，对位于中高纬度的欧洲来说，香料最初是陌生的。又因为香料来自遥远的东方，自带神秘感光环，引得西方对香料的无限遐想。

引得西方对香料的无限遐想

1、东方伊甸园的神圣香气

当时的西方将香料与《圣经》中的伊甸园联系在一起，并赋予香料神圣感。基督教堂里点着熏香和香油，基督徒认为天堂充盈着迷人的芳香，神、圣徒和圣物带有的沁人香气来源于香料。

基督教的圣徒在殉道后也会散发芳香的气息，在教徒寻找和迁移圣体时正是靠香气辨别圣体。到中世纪晚期，关于圣徒与香脂的马姆斯伯里的威廉写道，圣彼得去世时，周围的见证者都能嗅到一种香气，“不是桂皮和香膏的香气，而是天堂之气，宛如春日的悦人气息充溢四方”。

基督徒认为世间的香料来自伊甸园，因为《圣经》中记载：帝把伊甸园安置在了东方，黄金与香料之地如俄斐、哈菲拉、示巴也都位于东方。

这对基督教的香料观产生了极其大影响，不少教徒相信伊甸园的位置与东方“印度”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9世纪时阿拉伯作家阿穆尔·巴赫尔·希贾兹宣称，“亚当从天堂坠落后，选择前往的目的地正是印度”。在欧洲人的观念中，印度不是具体地理位置，而是“东方”的代称。

东方香料

2、奇妙的东方幻想

在以前，西方对远方的世界知之甚少，他们认为印度幅员辽阔，人口众多，盛产香料、宝石等贵重物品，充斥着各种奇异事物，而来源于印度的香料也带上了神秘色彩，关于采摘者如何获得香料，欧洲人展开了奇妙的幻想。

塞维利亚的伊西多尔认为，胡椒树长在印度和高加索山一侧，其植株由毒蛇守护，收获者放火烧林中的草丛时赶走了毒蛇，也使胡椒带上了特有的黑色皱皮。

罗德记载，乳香由带翼的小蛇护卫，桂皮由蝙蝠类动物保护，肉桂生长于人无法靠近的阿拉伯深山中，阿拉伯人利用鸟将投喂的肉衔回鸟巢时，因肉太重而让鸟巢掉在地上，与此连带肉桂嫩枝也带下来。

对于传说，不同的人有不同的见解，普林尼和泰奥弗拉斯托斯认为香木由蛇护卫，不朽的凤凰用肉桂树枝筑巢。随着罗马帝国后期香料贸易落入中间商之手，欧洲商人对香料产地渐渐陌生，香料的奇异光环更深了。

这种将香料神话的做法，是人有意为之，因为相比普通的真实，许多人更喜欢听奇闻异事。因此阿拉伯人为了商品卖高价的刻意隐瞒香料获取的真实情况、西欧商人也愿意相信这些传说，香料消费者也乐于接受这些怪闻，因此此类荒诞的传说才能经久不衰，引人入胜。

欧洲

二、奢靡——西欧人的香料情结

事实上，香料并非稀缺品，但由于地理环境的限制，西方对香料获取困难，对于这跨越了半个地球的珍贵香料，欧洲人产生了疯狂的迷恋。

1、财富和地位的象征

11世纪后，西欧的贵族们摈弃了以往粗糙的生活，开始追求精致优雅的生活方式，从细致繁琐的日常礼仪，到昂贵的衣食用品，贵族越来越力求与中下层人们的明确界限，而香料则是其中一个象征。在17世纪以前，欧洲人“在很长一段时期对胡椒和香辛佐料，如肉桂、丁香、肉豆蔻和生姜嗜之若狂”。

几乎所有人都在追求香料，因为香料因稀少、珍奇而成为特定历史环境下的奢侈品，贵族们以有能力拥有香料来表现特权，在一定程度上，香料代表了上流阶层的尊崇身份和高贵地位。例如古老的英语该语“他没有胡椒”意为此人是不重要的人，可见香料成为贵族自我炫耀的手段，若没有能力消费香料则不会被看得起。

辛香料

香料也像其他贵重物品一样是人们争相收藏的对象，在当时的上层阶级中，一般都有一个常常上锁的香料柜。圣伊西多尔写道：“爱奥尼亚海的波涛传送着阿拉伯圣坛和印度河散发的馨香，肉桂、没药、印度叶和桂皮，香脂、熏香、菖蒲和安纳托利亚的番红花，那是君王显贵、富者豪宅香料柜中的储物。”

自15世纪胡椒的大量输入，富裕点的平民也变得消费起胡椒了，而在12世纪时，胡椒还是只能由国王享用的，自从胡椒变成最便宜的香料后贵族就对此失去了兴趣，足见香料受到追捧更多的是作为贵族间的显耀品而非因其实际作用。

2、西欧社会中的香料运用

香料是西欧中世纪社会生活中的重要消费品之一，香料对于丰富中世纪欧洲社会生活史的内涵有重要意义。在中世纪的欧洲料理常见香料的身影，当时的厨师发明了数百种使用香料的方法，几乎没有什么食物不加香料、大量的香料甚至掩盖了食物本来的味道，使之沦为陪衬和香料的载体。

贵族

但总的来说，香料的出现为欧洲饮食增色不少。在中世纪，饮食与保健、香料与药物是密不可分的。在当时欧洲人看来，香料和药其实是同一类东西，例如后期拉丁文中的“香料”实际上与药是同义词。

西欧中世纪社会中这种香料用作药品的理念和实践与中医的药食同源有异曲同工之妙。此外，香料还运用于在教堂举行宗教仪式时的熏香，中国各庙宇也是常年香气萦绕，如此看来东西方许多文化是相通的，只是表现方式有所不同。

三、激情——大航海的巅峰香料贸易

香料一直被认为是暴利商品，因此吸引了许多商人贩卖，但到了中世纪晚期，长途运输，战争，垄断等多方面的因素让西欧谋求香料贸易新的可能性。

1、香料贸易的前期发展

香料的使用可以追溯到公元前3000年，那时的古埃及已经通过比亚购买香料，古希腊人除了食用本地的调味品也逐渐喜欢上了东方香料，而亚历山大对外扩张使东方香料开始大量传入欧洲。此后，香料将使得东方和西方开始了紧密的贸易联系。

商道

5-12世纪，香料在东方和西方的商道上“不绝如缕”，犹太商人、叙利亚商人、阿拉伯商人均在亚欧香料商贸中占据过优势地位，为此他们积攒了大量的财富。10世纪后，基督教商人取代其他商人的地位此外十字军东征也为西方获取东方奢侈品提供了便利条件，刺激了欧洲人对香料的需求，香料贸易由此在迅速发展。进入14世纪之后，香料贸易发展的条件日益成熟，西欧人对香料的追捧和需求也渐渐达到顶峰。

2、香料——奏响大航海前奏

近代欧洲的兴起与航海业的发展密切相关，而航海业的发展的主要动力之一就是寻找香料。15世纪中后期，奥斯曼帝国控制了亚非欧交通的关键路口和海上关口，并对过往商旅征以重税，但即使是整个欧洲也打不过当时的奥斯曼帝国，眼见绵延4000年的香料贸易就要折在奥斯曼帝国手里，欧洲国家秉承着惹不起咱躲得起的信念，转而致力于开辟新航道。

欧洲为摆脱穆斯林对香料贸易的垄断，争夺香料的高额利润，激励欧洲人寻找通往香料产地的新航路。1498年，葡萄牙率先绕道非洲，进入亚洲，于1498年成功抵达印度达伽马，带回了满船的香料，葡萄牙的“暴富”无疑惹其它国家红眼。

香料贸易

于是荷兰人也步葡萄牙的后尘，绕道进入东南亚，垄断了东南亚的香料贸易。这些国家在亚洲建立了东方殖民帝国，在很大程度上垄断了印度洋的香料贸易。“为了得到香料，不惜航行地球半圈与东方从事艰辛的贸易”，可以这样说，在寻找通往印度的新航路的过程中，“新世界”的发现只是一种副产品，香料是欧洲开辟新航路的重大动力。

3、大航海时代的香料贸易发展

在葡萄牙开辟了通往香料产地印度的新航路后，大航海使古老的地中海商路向好望角航线的转变，改变了以往只能从埃及和威尼斯这两个香料贸易垄断集团获取香料的局面，从而让香料贸易的进一步发展壮大。多元的进货渠道使欧洲市面上的香料迅速增加，价格也随之下降，逐渐地成为一件大众消费品。

葡萄牙在16世纪上半叶和下半叶的一段时间里香料贸易占主导地位，其中穿插了利凡特的香料贸易复兴，与葡萄牙香料贸易不分伯仲。但欧洲风云变幻，荷兰、英国等国的海上力量增强，开始登上抢夺香料的斗争舞台，最后，英国成立东印度公司，通过一系列贸易手段，垄断了全世界最重要的香料植物，再次拉高了香料的市场价格。

胡椒

香料贸易让东印度公司获得了巨额财富，成为了英国殖民霸权的重要象征。但东印度公司并没有阻止香料走下神坛。香料失去光环的主要原因就是它不再稀缺了，在大航海时期，香料被带到了非洲生长，产量剧增。19世纪后，香料渐渐走下神坛，成为平民比贵族使用还频繁的日常用品。

四、总结：

17世纪以前的欧洲痴迷香料的原因有宗教的神圣信仰，有对遥远国度的奇妙幻想，还有对于掌控稀缺品的显耀行为，香料不仅体现了西方人对于东方奇货的物质追求，也从侧面反映了他们文化特质，香料也成为中世纪欧洲特有的文化符号。

然而随着新航路的开辟，破坏了香料作为奢侈品的社会环境，香料逐渐走向寻常百姓家。我们可以看到，西方对于香料的灵活运用、不懈追求到后来的嫌弃一定程度上反映了欧洲的社会发展历程以及无惧风暴，锐意进取的精神。今天的香料褪去了昔日的光环，却为我们的生活增添了独特的色彩。

参考文献：

1、《“贵如胡椒”：香料与14-16世纪的西欧社会生活》

2、《香料与中世纪西欧人的东方想象》

3、《欧洲人东方想象的历史条件——以中世纪东西方香料贸易为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