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装台》大评■文剑:生命的尊严——评陈彦长篇小说《装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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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锋专访 微风读书会ID:weifeng279965337
生命的尊严
——评陈彦长篇小说《装台》
文/文剑 原载:文狐网
陈彦长篇小说《装台》被中国小说学会评为“2015小说排行榜”长篇小说榜首;中国版协推出2015年度中国好书排名文学艺术类获奖图书榜首;中国图书学会评为“2015中国好书”文学艺术类榜首;获首届“吴承恩长篇小说奖”……
《装台》是写装台人的小说,这些大多来自社会底层的人,为戏剧舞台制作道具、布置背景,这种超强劳动兼具审美要求的工作,是决定一台戏成功与否的重要因素,可想其工作本身的繁杂与辛苦。除此之外,装台人对文艺团队的经济依附,造成他们被动、顺从的迎合与讨巧,既要苦撑苦干,也要时时操心是否能拿到血汗钱,既要懂艺术、懂现代化舞美音效,也要精通“社交”,而后者是糊口的保障,故此,很多人抽身而退。陈彦笔下的刁顺子和他的一帮兄弟却顽固地坚持着,苦乐自知,他们的生活世界构成对这个特殊行业的有力探照,而以刁顺子为代表的装台人故事背后所延展的生命尊严,能给我们以深度思考。
刁顺子活的很窝囊、很不顺,前两任老婆跑的跑,死的死,第三任老婆蔡素芬,这位经历坎坷、命运波折的女人,悲苦人生使她性情安稳圆融、隐忍内敛起来,让她更切知与笃信老实男人是自己坚实的依靠,一心一意和顺子过着日子。可惜,面对顺子女儿菊花百般欺逼、凌辱,她只能无声离去,留给顺子莫大的无奈与失落。顺子视如己出的养女韩梅也走了,菊花对她的妒忌与排挤是诱因,顺子的卑微处境、懦弱无助性格是她选择与这个家决裂的根本。菊花为“美好”前程委身于不法商人谭道贵并与之私奔,后因其不法行为暴露被捕,整容失败的菊花“无功而返”,暴虐性情更为激烈了,哀叹自己不好命运都是因有顺子这样爹而被无情注定了。其实,除了与顺子“同病相怜”进而“荣辱与共”的一班装台兄弟外,无论是他的亲人还是朋友,没有几个人能打心眼里瞧得起他,即便他苦心带大、供上大学的养女韩梅,与他相依为命的素芬,这些人倒是尊重他,可至少不认同他那种逆来顺受的“绵软”性子,点头哈腰般讨生活的方式。
生活是一种态度,每个人都以自己的态度,在生活给予的特定生存环境里不断完善并见证自己,一个人的价值观念由此得以形成。《装台》正是一群不同人“态度”的“交锋”与“对立”,这些盘根扭结的生活态度,很多时候以看似冰冷无情的方式呈现,但它热辣悲悯、大起大落,因为它充斥着对美好日子的渴望,对个体生命张扬的表达。
人的慈悲心是从了解生活、认识人性开始的,用理解与善意的视角看《装台》以及其中人事,便会发现,每个人都有值得同情与谅解的地方,包括刁蛮、生冷的菊花,片面规划未来、重功利而亲情寡薄的韩梅以及不务正业、晚景悲凉的大军。这是文学的品质与力量,因为文学的焦点是人,肯定人、关怀人,如上帝给众生施以博爱般的引导,是文学肩负的重要使命。当然,这样的意识倾向在作品中是以怀疑、否定下苦与劳动所体现的,试着留心一下顺子每天的日常境况,还真如他自己说的“抠生活”,舞台上的任何一个人都是他的“衣食父母”,可谓仰人鼻息,对方的喜怒哀乐足够让他心情或澎湃、或低落、或莫须有地惆怅,他要赚钱养家,他是爱女爱妻的天和顶梁柱。其实,日新月异的社会背景下,提供给人的从业选择是多样的,尤其对于西京城老门户的顺子而言,即便像他小学同学大宝那样,守着几间房吃房租,也很是悠闲自乐,起码在外人看来是一种“体面”,菊花就很是受用这种所谓的“体面”,可是,顺子就喜欢浑身汗臭并乐此不疲,众人眼中被小看的顺子,实则被作家以尊严的名义,经一番日常琐碎的碾磨与塑形,成为一种自我证明和代言的精神凝结。
综合上述,《装台》所营造的生活与个体命运苦难只是表象,对人尊严的维护,是这部颇具陕西文化“声色”小说需要倍加留意的地方。它维系在容易赢得大家怜悯的主人公顺子身上,他的出现,需要我们打破以“苦难”解读文艺、甚或文化意识形态的趋向。顺子一生好像是被苦难“绑架”了,但这不是他最真实的写照,他并不需要被可怜,或被贴上弱势群体的标签,他至始至终不认为自己有多么的不幸,他吃苦的状态,正是他感到自己价值在全然释放的时刻,这也是他试图得到社会地位,找到活着的意义的重要原因,尤其是在得到导演认可时,他心灵的飞扬,也让我们感动。顺子获得感与成就感取得过程,是他自律自强的奋斗过程,这鲜明印刻在他朴素且包容的为人处事原则中,“他驮最重的东西,就是发言权,就是管理”,这是粗放的,却也是善意“华丽丽”地绽放。他想把日子过在人前,这种想法本身并不会引起旁人的溢美与钦佩,然而,这个想法一旦与顺子持有的那种与人同富、爱人如己的单纯生活逻辑结合,顺子形象就有了丰富、深刻的内涵了。
被瞿团长戏称为“灵魂式人物”的刁顺子,正是作品的灵魂、团队的灵魂。作为一班装台兄弟的掌舵人,他柔弱处下、绵里藏针,遇到烦难,总能用上扬的嘴角、虔诚的姿态、世间最美的言语将其化解,有溜须拍马之嫌,若他人如此这般,是令人不屑的,顺子察言观色、巧舌如簧,不同人有不同的话来恭维、来“对症下药”,大家非但无半点反感之意,反倒读出了可爱、读出了真诚,这是顺子的智慧,更是他的爱心使然。他自我矮化不仅仅为了个人的小利,而是为了跟着他混的兄弟们有饭吃、有钱花,那一笔笔账,分的是有形的钱,温暖人的却是无形的义。这个临时自发组织的、以盈利为目的的团体,因为有了公平、正义,有了顺子这么一个不修边幅、邋里邋遢,却怀揣一颗善良心的人带领,才能在一次次繁重任务中,经受住考验,爆发出强大的凝聚力与战斗力,得到业内的一致好评。
以这点来看,《装台》先后四次对蚂蚁“大部队”的叙写,就不单单是顺子“白日梦”意象的堆积了,这是象征的铺垫与情感的渲染。顺子变成蚂蚁的蚁国离奇梦幻经历是有所指涉的,蚂蚁很弱小,可它有顽强的毅力,能背着重自己几倍的东西前行,这是常人眼中的蚂蚁印象,也是顺子自比于蚂蚁的心理隐喻。当成为蚂蚁大军一员并感同身受族群间无差别、泛爱众的伦常关系后,顺子被这样的忠实品性所激励:集体荣誉由个体展现、渺小既是崇高、心灵的接纳与平等交流这些愿景,正是顺子倾其所有想得到的。这个梦有一种俯瞰众生的视角、一种庄严的启示,但蚂蚁于人的感触是否会被很多人接受呢,其实,梦境中,变的是人的身形,不变的是人间味道、人的做派,它同样要受制于人类社会经验和人类相通的情感,故此,作家这些笔触,正是作品的张力所在。
这样的张力于读者或许是理想人际的遥望和遐想,于顺子而言,则是他解决家庭矛盾、工作纠纷以及人际关系的利剑与法宝。假设女儿菊花能真正理解他这个蹬三轮的、拿出命来爱她的父亲,家庭定会和睦幸福。假设文艺团队的负责人能将心比心地体己顺子这帮装台人,不昧良心钱、不亏待下苦人,装台这类活计将会充分发挥人的审美创造性,让人深知天地有正道,付出有回报的真理。假设田苗安心的跟着关爱她的顺子,不贪慕虚荣、不嫌贫爱穷,相夫教子,她们一家三口又将会开启何等温馨的人生旅途呢。假设老街坊们对顺子多一份鼓励与肯定,少一些挖苦和嘲笑,真心交流,亲情帮扶,顺子便能更尊严地活着。至此,我们发现了顺子变蚂蚁的心理基础,这是顺子个人困顿遭际下的某种正常“申诉”,以此观之,我们都是顺子,因为我们都有遗憾和不如意,有受到冷眼甚至淋漓“鞭笞”的时候,只不过,顺子的人生故事更为立体、繁密而已。
故事慢下来的时候是思想飞升的时候。就在顺子觉得迷茫无助、身心疲惫时,追慕于孔子的朱老师出场了,他是顺子的小学老师,也可看作是顺子的人生导师,朱老师教出很多成功的学生,他们可能早忘了这位蜗居在清幽街巷里的启蒙者,然而,顺子记着,他记着老师的严厉,更记着老师规劝、引导并要求他走正道人生、不妄自菲薄的良苦之言,这或许正是顺子多年来坚持着的做人信念,这份信念,让他没有像自己吸毒的大哥、赌博的二哥般沉沦,也是这份信念,令他不计较人言,心安理得的蹬着三轮,挺起脊梁吃苦受累。以当下的价值衡量朱老师,他略显迂腐、教条、僵化,可是,透过这些不讨人喜悦的面目,抽茧出的是职业无尊卑、奉献最光荣、劳动有尊严的立世恒言。至此,作家笔下的顺子在朱老师人格的光辉里逐渐清晰、逐渐高大,这也是准确认识、合理定位顺子形象的一个关键。
为尊严而战的顺子要“偃旗息鼓”了,经不住装台兄弟们的“煽呼”,只好被动“出山”。这一次,他们在北京装台出尽了风头,可是,喜忧参半,装台兄弟大吊是来京后死的,他把妻女托付给了住在顺子家的刁顺子,这个节骨眼,整容失败的菊花回来了。大吊老婆周桂荣代替了蔡素芬,这层纸是被菊花捅破的,顺子也就乘势硬气了一回,菊花“旧病复发”,完全一副当初对待素芬的模样。顺子是否又陷入家庭纷争的泥淖无法自拔,菊花排斥的“魔咒”又如何解除,从文本看,顺子的诸种理想镜花水月,眼前的家庭状况很是焦灼,复将他推至风口浪尖,可他仍然憋着一股劲、一口气,这次他绝不会服输,他有信心。
文剑,文艺学硕士,青年评论家,高级政工师。作品散见于《文艺报》、《中国艺术报》《陕西日报》《飞天》《延河》《名家名作》等报刊杂志。
独家■郭伟利:陈彦“小说三部曲”(《西京故事》《装台》《主角》)黑白版画欣赏
追剧■“二叔”张嘉译回西安“蹬三轮”“坐电动车”“逛菜市场”“吃大碗面”(视频) 给力演绎《装台》中的“刁顺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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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彦深谙中国戏曲,他把这部小说写成了一部中国戏曲的“苦情戏”,陈彦借此对中国普通百姓的人生哲学进行了重新阐释。他所写的主人公刁顺子并不因此而对人生失去希望,不会因此而悲观消沉。即使生活多艰苦,他遇到了心仪的女子,该娶回家照样娶回家。于是,苦情戏不再是对于不幸的哀怨和宣泄,也不仅仅是对于世俗不公的控诉,而是对于生命坚毅性的探询和感叹。
——贺绍俊
《装台》,朴朴素素,鲜活灵动,讲的全是寻常百姓的忧乐,拿起来竟放不下。《装台》打开了一个我们也许闻所未闻的世界——装台人的世界。我们只知道戏好看,却不知这台上台下,戏里戏外,还有许多我们完全没注意过的严酷生存。
——雷达
《装台》是生活末端的人间大戏, 《装台》是一部好看又好读又意味深长的小说!陈彦的长篇小说《装台》充满了人间烟火气,说它是民间写作、底层写作都未尝不可。重要的是,《装台》的确是一部好看好读又意味深长的小说。“装台”作为一个行当过去闻所未闻,可见人世间学问之大之深。
——孟繁华
如果说2013年出版的长篇小说《西京故事》,标志着戏剧家陈彦向小说家陈彦成功转型的话,那么,《装台》就不仅把陈彦提升到了当代实力派小说家的前锋行列,而且突出地显示了他在文学写作中长于为小人物描形造影的独特追求。
——白烨
在陈彦的讲述之前,我们竟从不知道世上还有这样一群人。刁顺子是这群装台人的灵魂人物,是带头人。他领着弟兄们奔走在各个地方,装了无数的台,下苦,也奔命。他本是西京城的老门户,算是城里人,却蹬了三轮,给人家唱戏的拾了鞋带,活的下作。
——孔吕磊
陈彦,1963年生于陕西镇安。一级编剧。中国作家协会会员。曾创作《迟开的玫瑰》《大树西迁》《西京故事》等戏剧作品数十部,三次获“中国曹禺戏剧文学奖”“文华编剧奖”,作品三度入选国家舞台艺术精品工程“十大精品剧目”。曾创作 32 集电视剧《大树小树》,获中国电视剧“飞天奖”。著有长篇小说《西京故事》《装台》《主角》,其中《装台》被中国小说学会评为“2015 小说排行榜”长篇小说榜首,被中国图书学会评为“2015中国好书”, 2018年1月获首届吴承恩长篇小说奖。《主角》获第三届“施耐庵文学奖”,第三届长篇小说年(2018年度)金榜作品,2018中国出版30本好书“文学艺术类”榜首……出版有《陈彦剧作选》《陈彦词作选》《陈彦西京三部曲》,散文集《必须抵达》《边走边看》《坚挺的表达》《说秦腔》等著作。多次获得全国“五个一工程”奖。为国务院特殊津贴专家,全国宣传文化系统“四个一批人才”;首届“中华艺文奖”获得者。现任中国戏剧家协会分党组书记,驻会副主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