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外情里没有真爱

提问:婚外情作为一个社会问题,您是如何看待的?

周国平:这个很简练,我不知道这位朋友有没有勇气用语言来表达。我们可以讨论,现在这个问题是一个挺大问题。首先我认为,只要是真的爱都是美好的,在爱的问题上,在情感的问题上,我的标准是真实还是虚假,我说的虚假就是说,比如说他不是真爱,有利益的考虑在里面,为了利益就不是真爱,那就是丑恶的,真爱都是美好的,不管是异性恋还是同性恋,不管是婚内恋还是婚外恋,只要是真正的爱,这是我的一个观点。

比如说廊桥遗梦,他是婚外恋,但是我们看觉得很美好,因为真实。但是第二点,我不鼓励婚外恋。实际上,牵涉到婚姻本身的问题,你的婚姻是有爱情基础的,两个人是因为相爱走到一起,建立家庭,那么在这种情况下,你应该珍惜你所得到的,实际上很多婚外恋并不是真正的爱,我觉得有可能因为利益,也可能就是风流韵事,一夜夫妻,或者更久一点,寻求一种刺激、一种补偿,但是仍然觉得这个家很好,很珍惜,不愿意拆散这个家,那你要好好的考虑一下,我劝你三思而不要行。当然你要是不珍惜的话,你对这个家没有爱了,要去寻求新的爱,那谁也不能阻碍你,你就去寻求。

提问:周老师你好,您说人生最宝贵的一个是生命,还一个是精神。在西方的有一句诗,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若为自由故,两者皆可抛。就是说西方的价值观就是自由比爱情和生命来得更重要,因为在西方很多国家没有死刑这种说法,人是不是失去自由比失去生命更加重要,这是我的第一个问题。第二个问题:现在我们中国人普遍更多追求对一些物质化的东西,价值观上有一些改变,像现在很多人经常谈论住多大的房子,开什么样的车,然后你是有多少财富,可能感觉现在整个社会都有一种浮躁的心态,尤其像我们这个年龄段更加受到世俗东西的影响,您对此有什么看法?

周国平:我先说第二个问题,我是觉得对于价值观的迷失,过于看重外在的、物质的东西,对内在的、精神的东西往往是很忽略,这是我们现在很大的一个问题,在这里面也有客观环境的问题,包括整个生存的压力,整个社会价值观的误导都有这个问题,那怎么办呢?我想每个人都要从自己做起,改变不了社会的状况,但是每一个人对于自己的价值观是可以支配的,是有主动权的,要认识到这一点,不要跟着社会的大流走,别人在争取什么,你也在抢什么?现在往往是这样。

价值观受社会和他人的支配,自己放弃了自己对价值观的主动权,这就很可悲,所以我觉得要提醒每个人认识到这一点,你对自己的价值观是有主动权的,你可以支配的,你支配自己的价值观就支配了自己的幸福,所以在这个限度内你是可以支配自己的幸福的,你现在活得不幸福,你价值观出了问题是活该,你自己放弃了这个权利,我是这样看的。

你开始提的那个问题是裴多菲的一首诗,是中国诗人白莽翻译的,这个不矛盾,生命、爱情和自由,诗人写诗你就不能认真的追究,你要真的从哲学上去谈的话,生命、爱情和幸福本身是统一,一个生命如果不自由的话,生命的价值就没法实现,自由是生命价值实现的一个前提。当然,这里面就牵扯到我为了自由我可以牺牲我的生命,但是这实际上归根结底是为了让生命的价值得到实现,重视生命的价值未必光是说要活命,而是要活的有质量,自由是一个条件。

提问:我是在校学生,我看过您很多的书,比如《安静的位置》,《朝圣的路》,《爱情的容量》,给我印象最深的一篇叫做,人人都是孤儿,你在里面说,倘若你不能把你的爱人当做一个孤儿来对待的话,那就不能算真正的爱对吗?我想问,如果我们把爱人当做孤儿来爱,那还能算爱情不是怜悯吗?这到底是一种怎样的感情呢?第二个问题有点大,苏格拉底在赴刑的时候,他说“你们生我去死,谁都不能确定哪一条路更好”,我想问一下周老师,我们在面的死亡的时候如何能够像苏格拉底那样,做到从容。这个问题可能有点大,您也可以不回答。

周国平:第一个问题你引用的话有点误差,我没有说把爱人当做孤儿去爱,我说人人都是孤儿,是每个人都是非常偶然的生到这个世界上来的,必然的离去,在死亡面前根本没有一个父母的怀抱能够保护我们,免除我们去死,谁也保护不了我们,对于我们的父母也是这样的,他们面临死亡的时候,我们也是无能为力的,但是我觉得所以真正的爱是出自一种大的悲悯,这不是一种单纯的同情,这是一种生命的感觉,我是说过你一定要把你的爱人当做一种生命来爱,当做一个独一无二的生命来爱。

你说你爱你的妻子,因为她美丽,但是这种美丽在别的女人身上也能找到,你爱她的各种素质在别的女人身上也能找到,但是做为一个独一无二的生命,你在别的女人身上再也无法重复这样的一个生命了,她走了就永远走了,你再也找不到她了。对于我们所爱的人我们都应该有这样的一种心情。实际上,我们在相爱,但是我们是时时刻刻在分离的,平时觉察不到而已,突然有一天,这一天出现了。但是实际上这一天是注定,你想到这一点的话,你就会想到你们在一起相处的每个时刻,每一天都是非常珍贵,这样你的爱就会更强烈、更纯粹,我是这样的意思。

第二问题讲苏格拉底的话,我是没有苏格拉底的觉悟的。苏格拉他在法院判处他死刑最后的那句话确实是像你说的那样,我去死你们活,谁的路更好,只有天知道,苏格拉底是有一个信念,他的信念就是说人的灵魂是不死的,我死了,实际上我的灵魂是到了更好的一个世界里去了。所以他死之前他觉得很快乐,因为他把这个问题想通了,后来基督教继承了他的思路,灵魂是不死的。甚至认为肉体是个牢笼,灵魂离开肉体是一种解放,是一件好事情,他们是这样的思路,但是我做不到这一点,我还不能相信灵魂是不死的,因为我没死过不知道。

我希望是这样,但是没法证明,面对死亡的问题这是个很大的问题,我向你老实的坦白,我从小就怕死,我小时候从我知道我也是会死的,因为一开始以为是老人死了,别人死了,没想到自己会死,有一天知道自己一定会死的,从那天开始我就开始痛苦了。也许就是这样的原因让我走上了哲学的道路,我想把这个问题想明白,但是成效不大,到现在还没有想明白。

这是一个很复杂的问题,我觉得最后能解决死亡问题只有靠宗教,基督教或者佛教,所有的宗教归根到底是为了解决死亡的问题,解决的思路不一样,基督教告诉你灵魂不死,你不要怕死,回到上帝那里。佛教告诉你,你以为你活着,那是你的幻觉,本来就是一个虚假的东西,因缘而生,因缘而灭,几个偶然的因素凑到一起,形成了你,你以为是自己的生命不过是一些偶然的因素凑到一起,然后这些因素又解开了,你就消失了。

那你想明白,生命本身是一个虚幻的东西,这样你就不怕死了。最后只能靠宗教,哲学解决不了这个问题,只不过是告诉你,死是回避不了,回避不了的东西你就要理性的对待,讲一些道理有什么用?这些道理我都懂,但是我还是不愿意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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