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江女人》之江花：第十章 大妮的婚事儿（下）

过了年，天气渐渐暖和起来。桃花开了。梨花开了。杏花开了。一簇一簇的，散落在村里树外，红的像火，粉的像霞，白的像雪。村头的白果树也发了芽。嫩嫩的小圆叶，一夜间挂满了枝头，在春风中颤抖着。

王家庄、大陈庄的社员们正忙着育秧苗。方方水多，到处是稻田。杨家洼的人种不惯。李官桥有水，但很少有人种水稻。种水稻费事，工序多，天晴下雨都得泡到田里，吃苦。李官桥的人吃面食吃惯了，不爱吃大米。米饭不耐饥。不像白面馍，二个馍头吃下，半天不知道饿，干活有劲儿。米饭就不同了。米饭得有菜，得有油水。否则，白米饭，难咽。再说，李官桥的土地肥沃，播下种子，不施肥，麦子长得像棉被。这样的地插水稻，亏了呢！现在不同了。除了去年冬天种了少量的麦子外，大片的地空着呢。不种水稻，就没粮吃。

种水稻就得先育秧苗。队长杨红彬抱着旱烟袋，坐在谷场的石磙上，心里犯了难。稻种怎么买？秧苗怎么育？杨红彬跑到了大陈庄，向陈赖狗汇报，商量买稻种的事儿。

陈赖狗说，这事儿好办的很，你回家让你们庄的杨大妮来求我，我到公社给你们调剂1000斤稻种，否则，门儿都没有！

杨红彬知道陈赖狗是为婚姻的事儿而迁怒杨家洼。可是，陈赖狗与杨大妮的婚事儿是私事，而杨家洼的稻种是全庄人的事儿。再说，要不是你陈赖狗当上了方方大队的支书，我说啥也不会来求你。杨红彬虽然这样想，但是，没有说出口。他抽了一口烟，说，陈支书，你看，大妮是一个一般社员，人家咋会为全庄人的事儿求人呢？再说，一个大闺女，出头露面多不方便！

陈赖狗说，老杨，我实话告诉你，杨大妮不来，稻种的事儿你就不要再说了。我就是要杨大妮来，我就是要亲她，要摸摸她，要睡她！我要看看，她杨大妮傲啥？老子派人去提亲，他们不行也就罢了，还把我派去的媒人打了！

杨红彬说，陈支书，误会误会，那全是一场误会，陈杰陈队长可能把事情的前前后后都给你说了，其实不是那回事儿。再说，稻种的事儿与杨大妮的事儿是两码事儿！

陈赖狗不耐烦了。他朝杨红彬挥了挥手，大声道，你不要在这里求我，你回你们杨家洼，去求杨大妮。只要杨大妮来，我马上派人把稻种送到你们庄上去。

杨红彬碰了一鼻子灰，气得心口痛。他狠狠地咂了咂了旱烟袋，把烟袋锅在地上磕了磕，心里道：你不给俺调谷种，俺就不会去集上买？只要有钱，还怕买不来谷种？活人总不能叫尿憋死！

杨红彬想到这儿，就站起身，把烟袋锅别到腰间，背着手，离开了陈赖狗的家。杨红彬出了大陈庄，没有回杨家洼，直接往集上走。迎面碰到了胡三英。

胡三英的身后跟着一个年轻人。这年轻人头戴白色小圆帽，鼻梁上架着一幅眼镜。上穿白色粗布对襟衬衣，外面穿了一件青色的夹厚坎肩。青白分明，清晰悦目，显得文雅庄重。一看，就知道这年轻人是一个有知识的回回儿。

胡三英见了杨红彬，大声说，老杨啊，这么巧，俺正要找你呢，你这是要去哪儿？

杨红彬皱着眉头，叹了一口气，说，还不是为稻种的事？去陈赖狗买稻种，他不帮忙，还耍笑俺，说要让我们庄上的杨大妮去求他，你说，你的婚事成不成，那是你个人的事儿，咋与工作扯上了？俺没办法，这不，俺打算到集上买些稻谷回来做稻种呢！

胡三英说，老杨啊，稻种可是一件大事，集上买的谷子发芽率不高，弄不好会影响农业生产！

那位戴圆帽的年轻人接过话，说，这位是……

胡三英一拍脑门，道，忘了给你们介绍了，这就是杨家洼的队长，叫杨红彬！

年轻人走上前，拉着了杨红彬的手，道，杨队长好，俺是区革委会的农业技术员，俺姓宋，你叫俺小宋好了。区委的李书记派俺来你们移民队指导秧苗培育生产！

杨红彬拉着小宋的手，说，宋工作员，你可真是个及时雨啊！你这一来，俺就放心了。你们先到家里，俺五爷在队里。你们找他，俺这就去集上买稻种，中午就赶回来！

宋工作员疑惑地说，为什么还要买稻种？移民队的稻种区里统一免费发给各大队，你们大队是陈赖狗亲自领的，说一回来就发给杨家洼！

胡三英气愤地说，给个屁，肯定是那个小流氓独呑了！俺这就找他算帐去！”

杨红彬忙拦住了胡三英，道，胡支书，算了算了，锅灶里能退出火柴头？陈赖狗独揽大队的大权，俺们移民可惹不起人家。没有稻种，俺队再掏钱买就行了！

胡三英狠狠地吐了口吐沫，大声道，那个小流氓，姑奶奶我先给你记住，到时候再给你算总帐。要是在旧社会，姑奶奶我一枪毙了他龟儿子！老杨，你也不必去赶集了。咱们一起回村，你安排两名劳力，到俺队去找保管胡三姓，就说我说的，借给你们队200斤稻种，等收了稻，再还！

杨红彬握住胡三英的手，激动得不知说什么好。

那个时候的干部是吃派饭，午饭在李江花家里吃。队长杨红彬见宋工作员戴着白色的回回帽，就知道宋工作员是个穆斯林。他吸取了上次教训，让大船去集上割2斤羊肉，买一瓶散装白酒。杨红彬还是不放心，怕自己说错话。临近吃饭的时候，又让李江花去把白喇叭叫来。白喇叭吹喇叭，在方方吃百家饭，见多识广，懂得方方面面的规矩，让喇叭陪客，少出麻烦。

饭菜端上，杨红彬把酒满上，端起酒杯，道，宋工作员，感谢你来杨家洼帮助俺移民，咱俩走一个！

宋工作员站起来，伸手拦住了杨红彬，道，杨队长，对不起，俺们穆斯林有规定，不能喝酒！

杨红彬愣了。他不知道自己什么地方又说错了话，心里道，这些毬回回，杠杠框框真多。他坐下来，用脚在桌下踢了踢喇叭，不说话了。

喇叭站起来，大声道，宋工作员，这哪里是酒，这是俺杨家洼300来口人的感情，为了这感情，咱们俩走一个！

宋工作员笑了。宋工作员一笑，便露出了一口洁白而又整齐的牙齿。

宋工作员说，这是穆斯中少数酒徒自欺欺人的一种方法。其实，酒不说酒，它还是酒，变不了茶，你喝了，就犯了教规！俺知道，你们河南人把敬酒当成是待客的最高礼仪。百里不同风，十里不同俗，何况是两个不同的民族。这样，咱们各取方便，谁愿喝就喝，不勉强！

杨红彬心里道，区委来的人素质就是高，不像陈杰、陈赖狗，自己喝了酒，还抱怨别人不该说是酒！

胡三英也不喝酒，杨红彬便让人把桌上的酒撤了。

羊肉端了上来，杨喇叭说，宋工作员，这是俺从集上买的羊肉，祭羊的是穆斯林，真正的清真食品。

宋工作员笑了。他拿起筷子，夹了一块，放进嘴里……

宋宋工作员看着李江花，说，你这个小同志也坐过来，一起吃饭嘛！你们上午学得蛮快的嘛！

上午，稻种挑了回来，杨红彬把队里的劳力都集合到了场里，听宋工作员讲秧苗的培育方法。宋工作员说了一遍，又亲自给大家育了一畦。李江花与大船便模仿着也育了一畦。宋工作员夸他们育得好！

大船说，俺们上高中的时候，有农技课。老师给俺们讲过秧苗培育方法，只是老家不种水稻，没有亲自育过。宋技术员这一教，俺们就会了！

宋工作员说，杨家洼真是藏龙卧虎之地，还有两名高中生呢！这就好，这就好，有了你们俩，杨家洼就不愁稻田种不成！

李江花接过话，说，现在，有知识有啥用？坏人当道，造反有理，黑白不分呀！

杨大船用膀子扛了扛李江花，说，宋工作员，你不要介意，我老婆神经上有点毛病，其实，她的心里是拥护文化大革命。我们俩还是毛主席接见过的红卫兵呢！

宋工作员干笑了几声，不说话了。一桌人都不说话，只吃饭。屋子里，只有筷子撞击碗的声音。

胡三英吃了一口饭，说，要相信党，相信毛主席，毛主席说，乌云遮不住太阳，是的，遮不住的！

可是，李江花还是高兴不起来。杨红彬回来后把稻种的事儿跟她说了，她的心里很不是滋味。

李江花就想不通，那个该死的陈赖狗，为啥能当方方大队的领导人！现在的社会，真是颠了个倒儿，好人坏人分不清了！说不定，那个龟儿子啥时候又要捣搞出什么乱子呢！（未完，待续。图片摘自网络，与内容无关）

作者简介：田野，河南省作家协会会员，河南省五四文艺奖获得者，南阳市五个一文艺工程奖获得者，淅川县文联副主席，淅川县作协副主席兼秘书长，在全国各大报刊杂志刊发作品3000余篇，《读者》、《意林》签约作家。出版有散文集《放歌走丹江》、《坐禅谷禅韵》；长篇小说《泪落水中化血痕》；参与主编《魅力淅川》丛书（六卷），撰写的《北京，不渴》微电影剧本拍摄后荣获国家林业部“十佳影片”。约稿电话：[phon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