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国《真实》:昆汀·杜飞的烧脑神作

法国鬼才导演昆汀·杜飞的《真实》是一部难以用传统思维界定的电影,它不同于我们熟知的讲故事套路,没有按照传统逻辑安排起承转合,没有遵循因果线性叙事,而是引入多重时空,让不同时空相互交织,构筑了一场真假莫辨、虚实难分的银幕噩梦。《真实》的烧脑,在于它不是一部典型的套层结构电影,也不是一部典型的三段式电影。在此意义上,《真实》与那些已经带有明显反传统叙事的电影不可同日而语。

非常规结构

套层结构,俗称“戏中戏”,典型的案例包括《法国中尉的女人》(1981)、《蜘蛛女之吻》(1985)和《好男好女》(1995)。《法国中尉的女人》中,过去时空讲述了维多利亚时期,富家子弟查尔斯一心追求萨拉的故事,现实时空讲述了电影剧组中,饰演查尔斯的演员迈克,与饰演萨拉的演员安娜的情感纠葛;《蜘蛛女之吻》中,过去时空讲述了二战期间,一个法国歌女爱上德国军官的故事,现实时空讲述了上世纪七八十年代,同性恋者莫利纳爱上了革命者瓦伦丁的故事;《好男好女》中,过去时空讲述了一群台湾有志青年来到大陆抗战,后投身台湾变革与革命的故事,现实时空讲述了剧组中,饰演台湾有志青年蒋碧玉的梁静,与死去男友阿威的故事。综合来看,这三部影片的相同点在于,它们将两个时空的叙事交织在一起,或者是将两部影片压缩在一部影片中呈现。在这一点上,《真实》同样如此。《真实》实质上是将三个时空的叙事交织在一起,包括现实时空、梦境时空和电影时空,在此基础上,它将三部影片压缩到一部影片之中:一、电视台摄影师詹森寻找奥斯卡级别的呻吟;二、小女孩“真实”想方设法看猪肚子里的录像带;三、美食节目主持人丹尼斯为皮疹所困。

当然,并不是时空数量或故事数量让《真实》成为一部非典型的套层结构电影,而在于它的叙事并没有遵循逻辑或理性的章法。《法国中尉的女人》、《蜘蛛女之吻》、《好男好女》,无论过去时空,还是现在时空,它们的叙事都是建立在因果链条基础上的线性叙事,有一定的起承转合,而且两个时空的视听风格分野明显。在《真实》中,三个故事交织呈现,但叙事方式上并没有遵循因果链条的线性叙事,而是随意打乱拼贴,并在不同的时空中肆意游走。而且,《真实》在视听上并没有做明显区分,现实时空、梦境时空与电影时空基本用统一的现实风格影像处理(有些梦境明显超现实,但只是少数),以造成真假莫辨的效果。如此一来,与典型的套层结构电影比较,《真实》多出了一层无理性与无逻辑,在叙事方式上更为前卫大胆。

所谓的三段式电影,是一种打破建立在因果律上的线性叙事方式的电影,比较有代表性的影片包括《机遇之歌》(1987)、《低俗小说》(1994)、《罗拉快跑》(1998)、《爱情是狗粮》(2000)等。这些影片在叙事方式上打破了因果律,但内容层面基本仍是传统的客观真实故事,它们解构了客观真实环境下,人的命运的不同可能性。《真实》高于这些三段式电影之处在于,它呈现了三重真实——客观真实、主观真实(梦境)、艺术真实(电影)。最终,这些真实汇于一炉,已经超出了用理性与逻辑解读的范围,你可以说看到的这一切都是真实的,也可以说这一切都是虚假的。

套层结构与三段式电影主要就影片的结构而言,《真实》不属于这两者,但带有这两者明显的特点。《真实》这种独特结构的呈现,在于它是一部导演用四维思维创作的电影。昆汀·杜飞摒弃了常规的三维思维的定势,进入四维思维的崭新境界。

四维思维

四维思维是在爱因斯塔提出相对论之后产生的,在长、宽、高的基础上,引入时间的概念,指出事物的相对性。像达利的代表作《记忆的永恒》、罗伯特·海因莱因的短篇小说《你们这些回魂尸》、博尔赫斯的小说《交叉小径的花园》,都属于四维思维的产物。《真实》同这些伟大的作品一样,也是四维思维的产物。

四维思维体现了事物的相对性。《真实》中,真实都是相对的。比如,小女孩随同父亲打猎,看父亲解剖猪,看到猪肚子里的录像带,导演都是通过现实主义影像风格呈现,我们以为是真实的,但下一刻,小女孩的妈妈坐在床上,为小女孩讲述故事,内容却和前面一样,此时,前面的真实事件,变成了书上的故事。影片中,这种前一秒真实,下一秒虚假,再下一秒又真实的例子不胜枚举,最终让影片中发生的一切都无法界定,所有的真实都是相对的。

其次,四维思维往往与怪圈和悖论联系。《真实》中的故事,彼此交错,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并且在三个时空中不断游走。随着三个故事彼此交错地进展,现实时空、梦境时空与电影时空和谐地融为一体,观众再也无法分辨清楚,坠入一个难以自拔的怪圈之中,我们的理性和逻辑已经对影片故事的发展无济于事。影片中,摄影师詹森为寻找奥斯卡级别的呻吟不遗余力,在这一过程中,他渐渐迷失了自己,被困在噩梦中不能自拔。美食节目主持人丹尼斯更是无法跳出自己的怪圈,他总是感到奇痒无比,但是身上并没有湿疹,相反,那位给他看病的医生,脸上满是湿疹,但毫无感到奇痒难耐。医生告诉丹尼斯,他患了湿疹,但是是脑部湿疹,实质是丹尼斯坠入了怪圈与悖论之中无法逃脱。小女孩看到猪的肚子里有录像带,而猪是不可能吞下录像带的,这又形成了一个悖论,一个是亲眼所见,一个是物理事实。在《真实》的结尾,导演动摇了一切现实的根基,让故事回到原点,构成一个莫比乌斯环。而莫比乌斯环的思维方式,便是典型的四维思维方式。

除了思维方式的启迪外,《真实》投射了导演自身的身份与对世界的看法。片中,摄影师詹森的点子是让电视通过电波杀人,视觉化呈现便是用嘟嘟嘟模仿电波的声音,熟悉昆汀·杜飞的导演对此桥段定不会陌生,在《橡皮轮胎杀手》(2000)中,昆汀便让轮胎杀人,同样也配上嘟嘟嘟的音效。片中的摄影师詹森与神一般的导演佐格,可谓是昆汀的一体两面,有其融资困难的境地,但导演起影片来则神乎其神。其次,《真实》无疑是后现代主义已降的反传统、反理性的产物。《真实》在结尾处落入无逻辑、无理性和高概念的结果,片中的人物折射出每个人的真实——生活中的客观真实、个人意识、潜意识的主观真实、及他人眼中的真实(如看电影一般),导演用这部影片,让我们看到,现代人都困在这种噩梦之下,真假难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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