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麻休“妻”
河南宝丰有个小镇,名叫马街,别看地方小,可名扬全国,因为这个地方,每年有个传统的 说书大会。逢到正月十三,不管是黄河两岸,山陕二西,山东、湖北、江苏、安徽、北京城、天 津卫的说书艺人,千行百里,跋山涉水,都来赶会献艺,特别热闹。唱坠子“杨家将”的艺人表 演细腻,唱得最叫好,听众最多,他就是开封说书艺人雷振邦。这段奇闻就从这里引起。
听“杨家将”这段书的人中,有个大财主叫赵聚财,外号叫赵半县,因为他富抵半县。这个 县不管是粮行、钱庄、煤窑、当铺、酒肉馆、车马行全归他所有。他是个见钱就黏、见利就贪的 财迷。这天他来听雷振邦演唱“杨家将”。这段书说的正是——北辽兵围三关,杨延昭被困,内无 粮草,外无救兵,萧太后派人来劝降,说杨六郞若能投降北国,就赐以高官厚禄;即刻送上黄金 五万两,裸麦十万石,骆驼一千头,好马随便牵。那杨六郞本是忠臣良将,保社稷、卫黎民,宁 死不降。
演唱人说到此处,提高嗓门,加快板眼,大赞杨六郞:英武豪杰,死战疆场,威风凛然,正气压敌,不愧为宋朝英雄、杨门勇将!这赵半县耳听心记尽都是黄金“五万两”,粮食“十万 石”,听完,他把大腿一拍,大声吧喝道:“杨六郞啊,杨六郞,你为什么不投降昵?这五万 两黄金,十万石裸麦,是多么大的一笔财啊!”说罢,他就转身回家。
一路上自言自语:“杨六 郞啊!你把这黄金交给我,由我回炉灌铅,可以净赚两万二千两,别说半个县,还可以买半个州 !十万石粮食交给我,用水银秤一过,净赚两万石,这两万石再放帐,我让它大斗进,小斗出, 短斤少两,借一还二,一年翻成四万石,二年翻成八万石,三年翻成十六万石,四年翻成三十二 万石,这五年不就是六十四万石吗?杨六郞啊!你真傻,你怎么不投降呢?” 打从听完这场书,赵半县就整天掰着指头打算盘,嘴里嘟念着:“驴打滚,翻一翻,半个州, 六十四万石……”从此,他觉也睡不着,饭也吃不下,闭眼想,睁眼算,瘦得皮包骨,两眼直发 呆。儿子为他到处求医,也治不好他爹的病。后来听人说,给疯子治病得找着病“根”解了心病, 才能治好。于是赵半县的儿子只好远行几百里,到开封府去请那位说坠子的雷振邦?哪知,雷振 邦一 口回绝了,他说:“我是个说书艺人,不会看病。”赵半县的儿子百般哀求说:“你去哄哄他 就行。”雷振邦只好答应。一路上,雷振邦心想.杨六郞不投降,这是忠臣良将之义,我不能瞎说 他投降了北辽,这要挨众人骂的。他正想着点子如何治赵半县的病时,已经来到了赵家门口。赵 半县的儿子先去禀吿父亲。雷振邦站在门口,猛抬头看见一个中年人,骨瘦如柴,破衣烂衫,两眼稀巴烂,可能小时害过天花,还落了一脸麻子,冻得直发抖,躲在墙角下正哭呢。雷振邦怜悯 地走上前问:“兄弟,你哭啥?”这中年人说:“我从小给赵家当长工,打水扫地,磨面推碾, 割草喂牲口,啥活都干,如今累成了痨病 ,他们要赶我出门呢!” 听了这长工一席话,雷振邦顿时心里开了窍,心想:这回我可有给赵半县治病的药方啦! 雷振邦被请进宅内,只见上上下下跪了一大片人,哀求雷振邦治好赵半县的病。赵半县一见 雷振邦来了,就疯疯癫癫抢上去问:“杨六郞投降了没有?”还不断地说:“他投降了就有五万 两黄金,十万石粮食,让我给他经管着驴打滚翻一翻,半个州十二个县。” 雷振邦听了没有立即回答,赵财主老婆低声哀求说:“雷先生你想个法子哄哄他!”这时雷 振邦故意指指天,划划地,瞇着眼,掐指头,然后对赵半县说:“杨六郞投降不投降,我不当家, 只有你才能作主呢!” 赵半县一听,很高兴地问:“我怎么能作主呢?”
雷振邦说:“杨六郞是武曲星转世,而你是天上管武曲星的神。”赵半县半信半疑地说:“我 明明是人,怎么是天上的神呢?”
雷振邦说:“我识天象。你是天上的神,因为犯了天条,罚你下凡的呵!” 赵半县急忙问:“那我啥时才能脱离苦海返归神位呵?”
雷振邦说:“你必须转生两世,才能归位。这一世你为男,下一世你为女。” 赵半县更急了,忙问:“我这一世为男,富有半县;下一世为女,那命运如何呢?” 雷振邦说:“下一辈为女,你是世上最美的女蝉娟。”接着,雷振邦就用说书人惯用的“美人 赞”来奚落他:“下辈子你长得真好看,娇娜多姿赛天仙,不胖不瘦鸭蛋脸,白中透红胭粉团, 忽灵灵一对杏子眼,柳叶细眉弯又弯,樱桃小口一点点,糯米银牙齐般般,十指尖尖如嫩笋,小 胳膊一伸像藕莲,生就的不笑自来甜,恰似三月红牡丹。” 赵半县听了咯咯直笑,又问道:“我长得那么美,又是个千金小姐,能配个什么样的丈夫呢?” 雷振邦长叹了一声:“唉!问起婚姻,你命好苦哇!鲜花插在牛粪上,丈夫不但丑,而且厉 害得很,每天要打你三顿,三天打九顿,打得你鼻青脸肿才算完。” 赵半县听了大哭道:“雷先生啊!他到底是谁,为啥这样心狠,我可不嫁给他呀!” 雷振邦故意逗弄地说:“这是天意,不可违!你今生亏待过他,来生必得还帐!” 赵半县急切地问:“这个人是谁呀?”
雷振邦随手指了指那个长工说:“就是他。”
赵半县“哇”地一声哭了起来:“我,可不能嫁给他,不能嫁给他呀” 雷振邦装着关心的样子说:“如果你真的不想嫁给他,倒有个“破”法。”
赵半县和一家人赶紧追问:“怎么个破法呵?”
雷振邦说:“你拿粮食一百石、银子一万两、马车一辆、房屋三间给这个长工,然后让他打 你三十个耳光,请他写个“休书”把你休了,下辈子这场姻缘就算“破”了。” 赵半县起初不肯出这个价,经全家人苦苦相劝,勉强同意了。雷振邦喊来了这个长工,在他 耳边如此这般说了一遍,并且自任“中人”,写了一份财产转让契约,交给长工,又替长工写了封 “休书”。手续办完,只剩下打耳光了。
这长工本是个忠厚善良人,不会打人,更不敢打赵半县。雷振邦在一边撺掇着:“不打,可 是“破”不了这场姻缘呀!打得越重,破得就越好!”赵半县全家信以为真,都跪下向长工哀求 说:“打吧!打吧!不打,“破”不了这场姻缘。”
于是长工叉开双手,左右开弓,啪!啪!啪!连打了赵半县三十个耳光。然后拿着契约,拉 着粮食,高高兴兴地到他乡谋生去了。说书人为穷长工办了一件好事。
第二年马街书会上,雷振邦把这个有趣的故事,编成了一段书来演唱,很受欢迎。这段书名 就叫“王麻休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