奕汐 ▏刘家的独女

刘家的独女

作者 ▏奕汐

刚刚追完的剧《乔家的儿女》,在悲欢交织中讲述着几姊妹的故事,是一代人的缩写,也是一个时代的写真。顿时勾起我——一个70年代独生子女满满的回忆。

图自网络

曾经无比的渴望有一个一成那样的大哥, 有高大的身躯替我撑腰;有一个二强一样憨厚的二哥让我欺负;再加一个四美一样伶俐的妹妹,一大家人热热闹闹的,想起都安逸。但命运弄人,我需要面对一个和梦境完全相反的现实:我是刘家女儿,没有兄弟姐妹的独女。

在我的记忆中,从小学开始,我的一日作息就相当的有规律,每天早上七点,床头柜上的闹钟准时打铃,我就像部队军营里的兵,藤都不打的翻身起床,穿衣服,折铺盖,扯平整床单和枕巾,再把枕头放在铺盖上,完成这套规定动作,用时不过几分钟,算是开启一天的前奏。

轻手轻脚地打开我爸用铁皮加固了的大门,用火钳夹起一块蜂窝煤替换下头天留在炉子里的蜂窝煤,再接一壶自来水放在炉子上烧起才算正式进入了主旋律。趁着烧开水的间隙,除了洗漱,还要完成一个重要的任务:给全家人打早饭。

那些年每个单位都有食堂,大家基本上都是直接去食堂,早餐有馒头包子、稀饭面条小菜,丰俭由人。多子女家庭都是几姊妹轮流打早饭,就我们屋头,永远都只有我。

在抽屉里熟练的取出饭菜票,现在想想,那时候生活成本真是太低了,饭菜票的金额都是三分五分,一角两角,很少有块票。端起带锅盖的锅儿, 穿过家属区到厂区食堂打早饭,锅儿里头装稀饭,锅盖翻过来装馒头和小菜,然后一路小跑回家,炉子上的水也开了,把两个空温水瓶装满,这种当天烧开的在我家叫鲜开水,是爸妈泡茶的必需品,也是我要完成的重要任务之一。

用买回来的早饭把自己喂饱,8点,时间刚刚好,打开文具盒,根据当天课表安排把相应的课本装进书包,出门上学。关门是需要技巧的,要用钥匙插进锁孔,带动锁芯关门,这样关门发出的声音才能为零。

一个小时, 与其说是从容又安静,不如说是小心翼翼,尽量不吵醒父母。独生子女的早晨咋个有点卑微的感觉呢?

中午放学,学校是没有午饭的,学生娃娃各自回家吃饭,再回到学校继续上课。那时候父母都要上班,中午饭依旧要依赖单位食堂,所以,我又要肩负起打饭的重任。三四个铝饭盒,一个网兜,是我全部的装备,饭盒用来分装饭、菜、汤,再用网兜提回家, 土豆烧排骨的汤汤拌饭的香现在都还记得到。

除了打饭偶尔也会接到我妈安排的临时任务,比如打酱油醋。70年代,调料都是散装的,5分钱酱油,2分钱醋,就可以装满一个瓶子。提着空瓶子,一路走一路念:3分钱酱油,2分钱醋,脑壳头想的是,人家屋头都是老幺去做这种没得技术含量的事情,我们屋头又是只有我,心头不安逸得很。结果,走拢小卖部全部搞忘,哦豁,只好把手上的钱和空瓶子交给 店主,随他怎么装了。吃过午饭时间是很充裕的,所以还可以睡个午觉,下午继续去学校。

下午从放学到吃完晚饭这段时间,是刘家独女的高光时刻,是刘家独女家庭价值的巅峰!

回到家,用挂在脖子上的钥匙开门,一眼就能看见摆在桌子上的纸条,晚餐食材的初加工清单,是我妈给我下达的任务书:

蒸饭:米1盅盅,水参到食指的第二根线,中火蒸40分钟,

备菜:洋芋4个削皮,四季豆去筋折断,葱子2根,番茄2个去皮备用,葱切葱花或者葱段,蒜切片或者拍成蒜泥,红萝卜切滚刀或者是坨坨,青笋切颗颗或者是条条,事无巨细,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照图施工就对了。

相比切菜,其实洗菜难度更大。我妈要求之高,用现在的话说简直就是有强迫症,没有一个渣渣能逃得过我妈的火眼金睛,所以洗菜这件事上简直不可能偷懒。

韭菜必须一根一根洗,藕,是要用棉签一个一个洞洞的掏,白菜要一片一片的理,花菜要用牙刷一点点的刷,反复确认没有泥巴和菜虫附着在某个角落后,才能按照要求整整齐齐的分门别类码放在筲箕里头,等我妈下班回来检阅后下锅。

你以为做完这些就可以了哇,错!大错特错!接下来也是每天的固定任务:做清洁。

看起来轻飘飘的三个字,其实是扫地、抹灰、拖地这种日常保洁工作。用现在的概念,叫钟点工。其实,多子女家庭的娃娃放学也都是要做这些事情的,但是是几姊妹分工完成,而我,作为刘家的独女,完全是一个人撑场子! 而且,流程之严格,操作之规范,五星钟点工非我莫属!

首先顺序不能乱,先扫地再擦灰,最后拖地。

记得我家有2把太师椅,靠背是镂空的,洞洞眼眼要用手指头一个一个掏干净,写字台上的东西要拿起来挨到擦,然后再放回原处,花瓶上的浮灰、台灯灯罩、门框窗沿,卡卡角角,里里外外,不放过任何一个死角,在我妈眼里,是容不得半点灰尘的,最绝的是下班回来的检查,谜一样存在,因为你完全猜不到她会从哪里开始到哪里结束。遇到检查不过关,哪怕是一处,也必须从头到尾重新做一遍。所以我从来都不敢存有任何偷奸耍滑的侥幸。

拖地,是我的拿手之一,不管是早先的水泥地,还是后来的地板胶,再到后来的地砖,都可以在我的拖帕下铮亮如新,经常听到隔壁子嬢嬢骂自家娃儿:和刘家的女娃子比,你拖地简直就是鬼画桃符!

这个优势还被我用在了后来的工作中,单位上的老革命新同事都喜欢和我搭班,因为我勤快,地拖得亮,在众多卫生检查的项目中,地面卫生这项一直都是满分,堪称拖地界天花板,要些人来比哦。

做完扫除,父母差不多就下班了,因为准备工作充分,所以很快就开饭了。

晚餐过后,只要完成擦桌子扫地洗碗这三件事,我就可以实现玩耍自由了。70年代作业很少,基本上在学校就完成了,所以,晚饭后便是厂区娃娃们的天下。

为了给自己争取耍的时间,我练就了一身麻利的本事,碗筷洗得又快又干净。当然,偶尔打恍恍,打烂碗盘,成都人俗称“仗笨”,我就比较惨了。

我一直希望是从我的零花钱里扣除用作弥补我的过失,可我妈就不,处罚就一样:取消今天外出耍的机会,那简直是晴天霹雳!站在阳台上踮起脚看楼下疯跑的小伙伴,那种欲罢不能啊,简直痛不欲生。为了规避被罚的风险,刘家独女练就了眼观六路耳听八方, 敏捷快速安全达标的独门绝技,且终生受益。

很多年后的今天,我依然喜欢买菜,摘菜,切菜,炒菜做饭,让我的生活充满欢愉,而且我最喜欢的节目居然是洗碗!油腻的各种碗碟,在热水和洗碗毛巾的配合下,在我麻利的手中变回干净的本色,让我很有成就感, 这种爱好很奇葩,但对家人很友善。家里有个爱洗碗的人,是不是很幸福?

一周时间过得很快,在那个没有双休,只有周天休息的年代 ,有一件要事已坐等刘家独女来解决了!那就是:搬蜂窝煤!在天然气还没有出现的70年代,这是每家每户的刚需。

每个星期煤车师傅拉一车蜂窝煤,在家属区一声大喊过后,各家各户的子女就拿着一个和搓衣板差不多尺寸的薄板子,去端蜂窝煤。老大一般一次要码两层,年龄小的老幺一般象征性的搬个3、4个的单层,大大小小几姊妹搬2-3个来回就可以够一家子一周备用了。

刘家的独女这个时候又一次显得很独特, 作为我家的主劳力,也是唯一的劳力,为了减少来回的趟数,我一般会码三层,每层6-8个,然后端起来,一口气冲上4楼, 整整齐齐巴巴适适的码放在我家厨房的水缸旁边,也就3-4个来回就搞定了。隔壁子叔叔嬢嬢些还在呼儿嗨哟的搬运,我已经洗干净手脸领钱了。也许是爹妈觉得这么省心的搬运工且用且珍惜,所以完成任务后的我会得到 2到5元的零花钱奖励,这在那个年代应该算巨款了,由于不用和兄弟姐妹均分,一般情况下,可以挥霍半个月!爽翻,巴适得板!

我妈是做菜的高手,我是她的御用厨房杂工, 在家里厨房墩子岗位拥有至高无上 的地位, 常年征战厨房,刘家的独女,练就了一项绝活:宰圆子!

一大块整肉,肥瘦均匀,需要先切块,块切片,片切丝,丝切丁,俗称改刀,改刀后才正式开始宰。纵向宰了,横向宰,再用刀把菜板上的肉铲起来翻面,继续纵向横向交替宰,期间,需要用刀尖轻轻挑拨观察肉是否还有粘连,根据粘连程度调整下刀的力度和速度。就这样重复操作,左手宰酸了,换右手,右手累了换左手,直到一堆肉泥瘫软在菜板上。有时候宰的肉是做圆子,有时候是做狮子头,可能是那时候的荤腥少,也可能是我宰圆子消耗太大,反正,不管做成啥,都会有一半都进了我的肚子,大快朵颐心满意足的幸福永生难忘。

我的手劲,我的手法,我的力道,让我杰出的宰圆子的地位没有被后来出现的绞肉机所撼动, 归功于我妈的坚持:手工宰的圆子才好吃。事实证明的确如此,现在,刘家独女宰圆子的手艺早没有用武之地了,现成的绞肉方便之极,哪需再亲自动手?只是,做出来的圆子似乎没了小时候的味道。偶尔拿起刀宰几下菜板上的肉,回味当年宰圆子的豪迈的同时,还会有一种收复失地的振奋。

刘家的独女,最终把自己活成了大哥一成,在厂区的家属娃娃里头称王称霸,当然,我不做大哥已经很多年了 ,因为我已然成为了大姐大,哈哈哈,有点浮夸!

刘家的独女,还把隔壁子的胡三娃和同桌的男生活成了二哥二强,一个个男娃娃经常被我欺负得哭着回家找爹妈告状。初中时期, 还荣幸地成了班主任老师收拾那些猴跳舞跳男生的杀手锏:XXX,把位置调去挨到刘家独女坐!用我超过男生的身高和一言不合就会动手的性格震慑那些费头子!

刘家的独女,把楼上楼下的每一个女娃娃和不同时期的女同学同事都活成了伶牙俐齿的四美,聚到一起就是各种牙尖十怪,现在更是已经升级为各种规模的八卦群,说起八卦就精神得很哦!

电视剧里乔家的大哥说:我们那么认真的生活着,创造着、幸福着,我这样爱着我的兄弟姐妹们,也这样爱着,这个时代。

刘家的独女说:为数不多的独生子女们也这么认真的生活着,创造着,幸福着,我这样爱着那些一起长大的没有血缘的兄弟姐妹,也同样爱着且感恩着,那个时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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