鲮鱼罐头

午饭前，爹骑着单车回家来了，他满脸是藏不住的笑，下车的姿势也比平常潇洒些。

他远远看到路边蹲着玩的小鱼，叫了一声。

小鱼抬头应了，站起来，迎上去，仰着被寒风吹裂的小脸，脆生生地叫了一句爸爸。

爹停稳单车，就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扁扁的椭圆盒子，朝小鱼晃了晃：“单位发的鲮鱼罐头，咱家倒是没吃过，带回来给你们尝尝！”。

小鱼雀跃地接过去，仔细打量，红黄相间的罐头盒，长长扁扁的形状，上面写着：XX牌豆豉鲮鱼罐头，还有一条新鲜的鱼的图案，看着倒是没什么稀奇。

爹没看到小鱼脸上出现预期的惊喜神色，忙解释道：“等下打开你就知道，喷喷香，好吃得很，拿去给你妈。”

小鱼提溜着罐头，一蹦一跳地要去厨房，在楼梯上却被姐姐大菲拦住了：“拿了什么好东西？”话音还没落，罐头已经到了大菲手里了。

大菲看着这个新奇的扁平盒子，又瞟了一眼小鱼，抬了抬眼皮说：“爸爸给的吧！我去拿给妈妈！”说着转身就往厨房去了。

小鱼呆呆地立在原地，什么也没想，拍拍手就跑开了。自从有了后娘后姐，家里新进的东西一定要首先过一遍后姐大菲的手，挑完了才轮到她，她习惯了，甚至可以说是麻木了。

爹在后面看着，也没说话，男人的心向来大，小女儿这点委屈他感觉不到。

不一会儿，厨房里传来后娘叫吃饭的声音，大家都到餐厅去坐好了。

桌上摆着一个新炒的半荤菜和两个素菜，另外还有昨晚剩下的一个半荤菜，另外还有腐乳佐餐。还算丰盛，不过今天餐桌上最吸引人的就是爹带回来的鲮鱼罐头。

后娘特意把它摆在餐桌中间。两个女孩的眼光盯着它，半刻也不肯放松，就等着爹把它打开。

后娘问：“这东西怎么开？要不要找罐头刀？”爹微微一笑，脸上有见过世面的笃定：“不用！这是新产品，可方便了，把这拉环掰开用力一拉就好了！”他一边说着，一边用右手食指钩住拉环发力。

大菲和小鱼目不转睛地看着爹的动作，好像他手里要打开公主的藏宝盒一样。

这盒子不大的，里面的鱼肯定不多，等下我要第一个夹，至少可以吃到一大块！小鱼心里想着，手里的筷子跃跃欲试。

罐头盖子终于被爹慢慢拉开，弯卷起来。爹把打开的罐头放下，里面的鱼香味瞬间逸散出来，让人食指大动。

小鱼赶紧伸出筷子，可是却扑了个空，原来，大菲已经伸出手去把罐头抢在自己手里了。

小鱼还没来得及郁闷，又听到大菲一声哭叫，忙转头去看。

只见大菲把鱼罐头丢在桌上，左手紧紧捂着右手掌，眼泪滚了一脸，嘴里还在呜呜叫着。

后娘反应过来，把她左手掰开一看，嗬！大菲右手虎口处到手腕上，一条长长的口子，正咕嘟咕嘟地冒着鲜血。已经流到小手臂上了。

爹赶紧起身去客厅找药箱，后娘把大菲抱在怀里一边轻声安慰，一边直叫造孽。

小鱼没什么要做的，就紧紧盯着那个罪魁祸首——鲮鱼罐头。它那弯卷的锋利的盖子还在上头傲然立着，没有任何内疚之意。

罐头里的酥黄的鱼肉还在散发着浓郁的香味，和大菲手上的淡淡的血腥味混合着，更添了几分诱人。

小鱼抿了抿口水，看着家里人似乎都没空注意她，就想偷偷弄点鱼肉来尝尝。当然，她不想像大菲那样手上拉个口子，自然是要动筷子的。

后娘心里的心疼懊恼正无处发泄，看到小鱼自顾自地动了筷子，目标还是刚才划伤她宝贝女儿的鱼罐头。一下子就找到了靶子。

她一把就把罐头盒子拈起来，利落地扔到了厨房垃圾筒里。然后又转过眼来瞪着小鱼骂道：“你个没良心的小女子！你姐姐受伤这么重，你还有心思吃饭！刚才就是你要和菲菲抢那个罐头鱼，搞得她受伤了，你太没有良心啦！你还要自己吃罐头！我就丢了它，谁也不给吃到..."

和着后娘的骂声，大菲本来已经转低的呜咽突然又生生拔成刺耳的尖声，中间没有过渡。

小鱼低着头，没有表情，眼角的余光却盯紧了垃圾桶里的鱼罐头：有些鱼肉还好好的呆在罐头里，没有沾上厨余垃圾，等他们出去了，就可以多少捡到一块尝尝...

小鱼入神地想着，后娘的骂声和后姐的尖哭声自动被关到了最低音量。

这时候，爹拿着酒精药棉和绷带过来，给大菲处理伤口。

大菲的哭声又高了几度，那是沾到酒精的疼。爹用了很多药棉给她消毒止血，用过的沾了血的药棉被他顺手就丢到垃圾桶里。

有两团正正地落到鱼罐头盒里面，遮住了酥黄的鱼肉。把一道珍馐美味生生污染成了恶心的垃圾。

小鱼便再也不往那里看了，后娘的骂声和后姐的哭声突然清晰了起来，小鱼突然觉得很委屈，很委屈。

于是，她也哇的一声哭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