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火日子】篾匠赵明

烟火日子

主持:西湖雨

在恬淡的日子里

在纯粹的自然里

  开火是日子是尘世

关火是诗意是心安

愿我们远离喧嚣

煮得一生怡然一世自得

文  I 西湖雨

我要写村里的篾匠,因为他在无事做的夏季,在桑港头,那棵大樟树下,女人们都穿着薄而透的的确凉乘凉时,他总是摸一下饭后满是油腻的大嘴,对着全村的女人很邪恶地笑,尤其是对着我妈,这让我很讨厌。

我不懂每当他想把女人们当做将要到嘴的红烧肉时,树下乘凉的大人们为何都会发笑。

当时我就该捡个石子砸他,然后躲到大樟树背后,可我毕竟是全村人眼里,苗家那个很乖的二丫头。

不过某日,他家院子里的水缸定会遭了殃,一场阴谋开始在我心底筹划着。

他姓赵,除了我奶奶外嫁进的不算,全村好像就他一个姓赵的,他注定就是个另类。

他是光棍,他也是个篾匠,即便他对着全村女人展开极丰富的臆想,然而每家每户各种竹制家什农具的修修补补总离不开他。

幸亏老天保佑他长得难看,这样他就不会对村里其他男人造成威胁。

寸草不生脑袋下是一双小眼,这双小眼会时常变换着各种神情,学过鲁迅先生的阿Q一文,有时我就想象着那阿Q该是他这般模样吧?

但他有门手艺。

他的长相、他的职业、他在村里形影相吊,以致于到老还是光棍一枚。在无事做的日子里,他会上城里寻活做,也有人说他去寻女人了。不过他对村里的女人也就眼瞟瞟心里痒挖挖地忖忖那些个谁家媳妇。罢了,老天还是很公平的,让他学会一门手艺,让这个不是村里本家的、色色的、又不敢造次的外乡篾匠有个落脚吃饭的地方。

夏天快过,秋天未来,村里人都会想到他,那猥琐又不敢屈服的、很认真的、蹲在地上打簟补簸箕的样子,我至今记得。

我们家请他到家里打簟,他脱了鞋子,蹲在簟上,用脚指头踩住篾丝,根根篾丝在他的手下乖乖就范,又恰似那碧云剑,飞向空中,剑气如虹,幻化成无数光影。而我也好奇于那韧而细的篾丝怎会做成各种生活用具,曾拿了废篾丝把玩起来,手指戳得见血,被母亲骂了一顿,女孩子家玩玩针线还差不多,这篾匠活不是你该玩的。

你看这篾作老师,方圆几十里都邀请他,也算是行行出状元了,咱家五个女孩(那时小弟还没有出生),你就好好读书,考上大学,这样你爸也不会被村里人看不起,你爷爷也会多看你们几眼。爷爷是族长,族长的大儿子居然生不出儿子,那是一件非常没有面子的事情,我爸妈有时外出办事回来,经过桑港头,有人打招呼,也是轻声应和一下,快速经过的。

我便对他有些刮目。

篾匠老师来家里干活的那几天,一日三餐再加接力,家里就有好吃好喝的。那几天家里伙食特别好,有鱼有肉,直到篾作做好了,又回到粗茶淡饭,腌菜卤拌饭的日子。所以我甚至有点盼着篾匠老师能再来家里做篾作,改善一下我与姐妹们那少见荤腥没有营养而又不得不成长的日子。

其实,篾作老师也喜欢来我家做事,因为他逢人便夸我妈做的菜好吃。

我想在桑港头他对着我妈咽口水多半是因为这个。

他住在一座不属于他的杂草丛生的院子里,院子静得可怕,角落头那口水缸里的水从没见它满过。有几回我特意去那里,趴在水缸边,映衬着半角天空的水缸底,会看见蠕动的虫,一扭一扭,看得我想逃。

这种感觉让我貌似又背叛了自己的内心,心头涌上一种莫名感。直到我外出上中学了,那水缸也一直好好的。

那天回老家,我还问坐在桑港头的老伯伯,“那篾作老师呢?”“你讨信的是篾匠赵明吧,现在年纪大了,篾作也做不动了,捡垃圾卖,一个人生活,可怜呢。”老伯伯淡淡地说,眼神却掠过一丝苍凉。

奇怪,我竟然会想起他,当然,我还想起了很多人,我想写他们。我把此事告诉了父亲。“你一个嫁出去的女儿,陈氏家谱里也不会有你的名字,你写这些做什么?”

我也没有想过要做什么? 看那不远处隐约可见的公墓,村后的千年古刹,以及滚滚流淌过村前的白峤港,不禁感慨,一个人不管在家还是出家,总是要回的,但在回去前我想留下点什么。

比如,篾匠,赵明,我记着他的。

后记:本文获2018年度中国县市区域报展示

副刊组三等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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