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师的样子72】张建文：清泉心上流/回忆恩师王云烈
不遗余力地去做你热爱的事情，别总为一些零碎的声音而去质疑自己。你很好，会越来越好。请坚定不移！
清泉心上流
/回忆王云烈老师
张建文
“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每当吟哦这空灵澄净、高洁恬静的诗句时，眼前总会浮现一个高大的身影。他儒雅稳健、气宇轩昂地向我走来，那目光热切而深沉，那话语睿智而警醒，就像清泉在我心上流淌——这就是我在邵东一中读高中时的第一任班主任王云烈老师。
饮其流者怀其源，学其成者念吾师。从师，学到的不仅仅是有限的学识，我想我在王云烈老师的潜移默化中、如清泉般在我心中流淌的谆谆教诲下，更是受到了人格的熏陶。人格的光辉可以让所有的尘埃剥落，让黑夜在仓皇中逃遁。回首自己走过的风风雨雨，成功的喜悦和失败的痛苦都淡如云烟，唯独王云烈老师那镜片下的目光仿若黑夜里的灯塔更加清晰无比，那目光下流出的股股清泉，在我的曾经冷漠的河床中唱响生命之歌的恢弘乐章。流水无痕，我的青涩的心中却有了飞鸟翅膀滑过的痕迹。
在大学雷锋的年代里，当时的公社文教书记赵哲云曾宣称：远学解放军，近学张建文。在初中升高中考试时，我作为全公社的第一名，却不能升学。原因嘛，就因为我外公是黄浦军校毕业的伪军官——就这样，满载希望的一只独木船被搁浅了，被遗弃在激流漩涡的深处了。别人都兴高采烈地走进了高中的大门。开学好久了，我却躺在自家冰冷的床上——于是，岁月在这样的无奈中流着忧伤的泪水。我想我还是一只学飞的雏燕，怎么就如此这般找不到横天飞翔的轨迹！
那一天！我一辈子也不会忘记。王云烈老师突然天使般地来到了我的身边，递给我一张邵东一中的录取通知书。我红肿而又浑浊的双眼顿时亮了：天，我的迟到的美丽的梦想！我还能读书呀！素未谋面的王老师笑着，很灿然地笑着。可我瞬间又被乌云笼罩了：虽然我从未见过我的外公，也不知道我的外公究竟跟河床里那狰狞的暗礁有什么区别，但他始终是重压我头顶的阴影啊！我知道，那是一中领导别开各级政府的“胆大妄为”之举，并安排我在王云烈老师班里。我自然感谢当时的一中领导。但我还是把通知书退回王老师手中，无力地说：“不上学了也罢，以免受那无端又无尽的压抑。”
王老师的笑容像阴云遮住了太阳，须臾消失了，却堆上了铅一般沉重的阴翳。我想是我伤了他满腔的热情和希冀。王老师看看我，又看看手中的通知书，然后就长时间地望着床前的窗外：“人真的很脆弱，脆弱到一触即碎。人也应该很顽强，顽强到山穷水尽之时蓦然转向，进入柳暗花明的世界，就能重新拾取朵朵岁月之花了。”
我想王老师在吟诗。好美的诗。我有些感动。许久，他突然回过头来：“其实，晴天，总在你的眼前，应该以美丽的姿态绽放吧……面朝春天，心花怒放。”我的黯淡的眼中忽然扬起了希望的目光。我想，这老师不同一般，不是婆婆妈妈，不会麻飞细雨，却会作诗！后来当然知道这正是王云烈老师特有的风格、气质和魅力所在。当时，我还能说什么呢？何况在这样一位师长、智者的面前！他就愉悦地对我说：“重新启程的地方，会有一个崭新的天堂。”
我不能辜负王老师的期望，自然也想奔向那崭新的天堂。于是，铺天盖地的喜悦，伴着恍然大悟的感动，就这样避免了一颗灵魂向深渊滑去。人的一生，不需要太多的指点和说教，然而，恰到好处的几笔勾勒，就足以让灵魂受益终生。
虽然，心存离奇的梦想，但我的心恰是一面脆弱纯净的镜子，碎裂了就难以粘合。虽然人进了一中，可心还躲在角落里偷看四周似乎有另样的目光。这些也没有逃过王老师那高度近视的眼睛。他郑重地找到我，说：“怎么不像先前那样冒头了？”我不寒而栗。我无话可说。老师摇摇头，叹息了一回，又语重心长地说，“这世上有很多不如意和突如其来的打击会扰乱原本平静的心灵，冲击原来那些美丽的希望和梦想。处在这时候，人必须坚强，坚强能使受伤很深的灵魂拯救过来，即使在黑暗中踽踽独行的灵魂，也会绽放出无尽的生命之花。”王老师就这样，以他的真诚，以他的睿智，拯救着我的灵魂。他说，“抬起头来，自信就会爬上面庞。”
就这样，从老师的教导吸取了营养，我这棵小草重新有了生机。老师那简单的语言却有足够的分量，稳稳托起了那只折断的翅膀，毅然地飞向前方。
不久，王老师让我担任班长。这如同冬日的暖阳，在严寒肆虐之时降临了，于是整个生命充满温暖。但是原来已经有了班长，我不肯接受。王老师却说：“这有什么不对吗？这是公正，这是肯定！难道还要我也去扼杀一个处处蜷缩的苍白身躯有了伸展的渴望！”我无言以对。我不能不接受。老师这才欣然离去。他挺胸昂扬地离去，并不回头，但他那磁性的话语又传入了我的耳里：“不是锤的打击，而是水的载歌载舞才形成了美丽的鹅卵石。”
王云烈老师是学俄语的，听说还当过翻译，后来因为有了赫鲁晓夫，就改教英语了。在那个“我是中国人，不学外国文”的影响下，我学习英语逐渐有点力不从心了，考试起来就有点捉襟见肘了。王老师很心痛和无奈。他跟我说了一句极平常的话，我至今还常挂在嘴边。他说：“你上街什么东西也不买，问问蔬菜的价格也是好的。”“你怎么就不好好学习英语呢？”我无语。他就说，“看来，大雁飘飘然飞上了蓝天。”我心跳又脸红。我无地自容。我说：“老师，我错了。”“是吗？”他看了我一眼，就欣然离去，头也不回却口中念念有词：“懊悔的灵魂，无须太多的指责。”现在，我常惭愧地想，虽然王老师比我们大不了几岁，但沧桑的脸上定然爬满了皱纹，那最深的一条肯定是我给刻上去的。
王老师与我们只相处了一年，但值得回忆的事却言不尽歌不完。老师的教导是岁月凝结的精华，是生命浓缩的智慧。老师无比睿智的一句话、一个动作、一个神情，会影响着我们的一生。当我们带着感激向他走近时，他却如空谷幽兰，自迎春风，浑然不觉。但是，在学生的一方小小天空，老师那深层的关爱与教诲使我们成长的喜悦和对老师的感激之情总也挥之不去。
【作者简介】张建文：号西溪渔夫，大专学历，中学教师，中国作家创作协会会员，邵东市作协会员，邵东市散文学会会员，著有中短篇小说集《谷丰和他身边的几个女人》、长篇小说《烟柳寒水》、散文集《清泉心上流》、散文诗集《杨柳风》等，曾获中国当代文学研究会“新时代百名文化贡献人物”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