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美关系会走向什么方向?决定了未来的国际体系将是什么状态。
国际体系是国际政治舞台的江湖规矩,决定了联合国的话语权和座次,也决定了地区冲突爆发时谁有资格过去调停而不被轰走,还决定了跨国生意的运输路线和保护费的高低。这些规矩大国参与制定,小国默默遵守,实力不够而去破坏就是自找麻烦。这就像海地首都太子港的某些街区,几大帮派决定了那里的生存法则,制定法则靠的是实力,而不是正义、道德、法律和个人权利这些帮主听了就想发脾气的东西。国际社会如同这些街区,是一个无政府状态,强者定规矩,弱者守规矩,谁违反就等着被收拾。不管是欧洲30年战争后出现的“威斯特伐利亚体系”,还是一战结束后出现的“法尔赛-华盛顿体系”,或者是二战结束后的“雅尔塔体系”,都由大国和强国制定,战败国只配签收被肢解的通知书,小国和弱国连夜学习新规则的重要思想,学懂了可以关起门来抱怨或者无关痛痒地反抗,但是不能破坏。目前国际上的大国和强国,只能是美国、欧盟、俄罗斯和中国,英国也能勉强凑数,而像日本、印度、巴西、土耳其、南非这些表面上的大国和强国,实力尚不允许它们参与制定国际规则,未来的国际体系,只能由前几个大国确定。
美国:打压竞争对手,只为保住优势
二战结束后,美苏联手制定了雅尔塔体系,但是双方又不喜欢那个两极体系,通过44年的冷战消耗,苏联在1991年解体,美国一家独大。从1991年到2001年的10年间,美国的综合实力允许它高调,高调地充当世界警察,维护它制定的规则。从2001年到2021年的20年里,欧盟逐渐壮大,俄罗斯慢慢稳定,中国迅速崛起,美国四处征战,失去头部优势的危机感越来越强。由奢入俭难,美国当然想继续维持那种优势,所以特朗普提出“美国优先”对内发展,拜登通过打压对手向外突破。拜登的计划是联合全球盟友共同围堵中国,它挑选盟友的标准基于相似的制度或者相似的意识形态,因此这种围堵表现为不同制度的对抗或不同意识形态的对抗。这种对抗在理论上可行,但是实际执行后会受到经济因素的影响,因为大几十年的全球化已经让世界相互依赖,拜登挑选的盟友不能关掉生意一心搞对抗,美国又不养它们。欧盟和日本对于拜登的结盟对抗策略比较谨慎,澳大利亚作为美国最听话的盟友,已经为它的激进付出了代价。拜登的第一年任期已经剩下最后两个月,他的联合对抗计划高调登场,如今趋于平静,白宫腿脚好的几位外交人员跑断了腿,依然无法让这个计划轰轰烈烈地进行。如果新冠疫情只是个短期问题,那么种族主义带来的分裂酝酿着长期危机,经济的相对衰退是更加严重的问题,还有整个美洲因为经济糟糕不停地输出难民,这会给美国带来曾经欧盟面临的治安混乱和民众抗议,如果这些花钱的内部问题不能解决,华盛顿的精英们砸钱推动结盟对抗就有点不务正业了。结盟对抗步履艰难,美国还可以对竞争对手发动战争。从过去20年的经历来看,美国能承担的战争都远离本土,而且针对小国和弱国,最好是出钱不出力的代理人战争,它不能承受和大国之间的战争,更不能承受发生在本土的战争。对于威胁它位置的竞争对手,它有什么更好的方法呢?
欧盟:自己的稳定第一,与美国联盟靠后
欧洲是威斯特伐利亚体系和凡尔赛-华盛顿体系诞生的地方,也是“均势原则”的发源地。什么是均势原则?为了防止一国独大欺负别人,国与国之间以某种方式互相锁死保持平衡,避免了互相伤害,联盟、战争、合约都能促成均势。欧盟的最初版本是1952年成立的“欧洲煤钢共同体”,在那之前欧洲闹过很多场战争,比如我们熟知的二战、一战和规模更大30年战争,每场战争都是前一次均势被打破的后果,所以欧洲国家一直在追求互相制衡的均势。煤钢共同体于1965年升级成“欧洲共同体”,欧共体于1993年升级成为欧盟,欧盟有理事会、议会、法院、银行和各种委员会,这就相当于欧洲出现了一个大政府,欧盟26国不再处于无政府状态,以后它们期待的均势可以通过欧盟来协调,大大削减了互相猜忌的成本,彼此的军队都只需要保留一个阉割版。欧盟的核心任务,是在26个成员国之间维持均势,一旦出现了某种会打破均势的问题,欧盟的各大机构会立刻动手解决这些问题,维持旧的均势或者制造一个新的均势,比如恐怖主义爆发的时候,债务危机爆发的时候,中东难民涌入的时候,新冠疫情肆虐的时候,欧盟都会及时出手,避免往日的均势被打破。二战结束以来,欧洲再也没有发生过战争,以至于欧盟连像样的军队都没有。从煤钢共同体到今天的欧盟已经过去了69年,欧洲人民珍惜现有的生活,他们期待更好的生活,如果拜登的结盟计划影响自身安全或者降低生活质量,甚至威胁内部均势,欧盟会选择置身事外。欧盟比美国更不想发动战争,也会极力避免外部军队再次攻入欧洲大陆,这会破坏二战以来的所有成果,而这是它一直在保护的东西。欧盟的外交文化和军事实力,决定了它会继续用谈判和协议的方式,参与国际体系的制定。
俄罗斯:心怀帝国梦,现实与梦想却相距遥远
前辈们的肆意扩张,让俄罗斯有了广袤的领土,当然前辈们也给俄罗斯收留了非斯拉夫民族和非东正教教徒,这是统治者心里的第一层不安全感,俄罗斯长期维持一支强大的军队,首先是内部稳定的需要。由于44年冷战的惯性,美国人普遍敌视俄罗斯人,离开苏联的部分中亚国家和东欧国家也用同样的心思防着俄罗斯,为了平衡心里的担忧它们宁肯冒险跟北约眉来眼去,俄罗斯统治者心里于是有了第二层不安全感。苏联解体过去了30年,30年来俄罗斯勉强保持着自己的国际地位,但它的综合实力越来越力不从心。不管是出售石油、天然气、煤炭甚至是电力,还是出口农产品和武器,几乎都是吃苏联留下的老本,它的工业创新乏善可陈,民用轻工业几乎没有存在感。俄罗斯人忘不了帝国时期的荣耀,它像我国一样有民族复兴的梦想,这是它的实际发展速度和梦想之间越来越远,它的经济支柱是产业链短、附加值低的能源出口,它的客户向西是欧盟向南是中国,这是它长期的核心业务,美国总是找机会骚扰它的能源生意,这让普京非常恼火。更让普京恼火的,是总有人问他连任的事儿,从2000年开始,他一直是俄罗斯的实际领导者,经过多年的重构和磨合,俄罗斯的制度最符合普京的口味,离了他之后谁能操纵那个庞大的官僚机器,这是让克里姆林宫忧伤的问题;况且俄罗斯不乏普京的反对者,如果未来政治不稳定或不连续,俄罗斯将面临一次内外危机。2008年俄罗斯跟格鲁吉亚打过”8日战争“,2013年派兵介入乌克兰冲突并收回了克里米亚,2015年派兵进入叙利亚至今,俄罗斯能承受的战争有一个共同特点,要么对手很弱,要么战争投入有限,超过一定规模它就无力负担,所以俄罗斯不期待和一个势均力敌的对手发生冲突。如今的俄罗斯承担不了太大投入的国际行为,也承受不了针对它的外来威胁,与其参与不确定的国际规则,不如让国际规则保持现在的和平,不影响它的能源生意,给它争取发展的时间,追上沙皇的帝国梦想。
英国:没落的贵族,大国之间的掮客
假如英国没有赶在2020年的最后一天离开欧盟,那么对于未来的国际体系,英国只能混在欧盟当中发挥作用;现在它离开了欧盟,在这个问题上就有了独立的话语权。英国的地位有点尴尬,论实力它已经迈不过参与制定国际规则的门槛,但它的国际影响力又在它的实力之上,所以它会发挥某种作用,而且这种作用还离不开跟美国的捆绑。英国的国际影响力来自帝国时期的积累,帝国时期的英国一直防着欧洲大陆出现一个强国,因为强国威胁它的全球利益,尤其是海上地位。于是英国通过结盟对抗的方式打击法国或德国这样的强国,通过战争制造均势;当拜登提到结盟对抗政策的时候,熟悉历史和古典文学的约翰逊一定觉得似曾相识。待在欧盟内部的日子里,英国没必要再制造均势,可是现在离开了,庞大的欧盟是它的威胁吗?如今的英国没有多少全球利益,更别提海上地位,欧盟是个邦联性组织而不是一个帝国,它不会觊觎英国的领土,所以英国没有以前制造均势的刚需。离开欧盟的英国考虑最多的是自己的存在,其次是保住国际影响力,不能要求更多。为此它要确保经济继续发展,还要确保自身的安全;为了发展经济,它不能跟全球最大的经济体断了联系,所以它与欧盟和中国的关系不能太差,这跟美国的外交战略又不一致。在美国人眼里,英国有特殊的价值,因为它在欧洲的位置犹如以色列在中东的位置,理论上美国可以通过英国搅动欧盟的稳定。可是欧洲不是中东,以色列可以不依赖中东独立存在,英国却不能离开欧洲舍近求远,为了和欧盟保持经济往来,英国甘当美国对付欧盟工具的意愿相当有限,除非它想孤注一掷。未来的英国是个游走在几个头部大国之间的掮客,它需要通过合作确保经济优势不掉线,确保不遭遇来自外部的安全威胁,即使它参与了某项国际事务,也是为了换取大国给它的某项承诺,它剩余的精力需要处理内部问题,尤其是苏格兰和北爱尔兰的独立问题,好的经济成就和政治成就才能确保这两块地方紧紧围绕在女王周围。假如苏格兰或北爱尔兰有样学样地离开,英国将彻底离开世界政治舞台,昔日的荣耀只能在历史书上寻找,为此英国在未来世界格局中不会冒险,它会像过去那样保守谨慎,没有更好的体系,维持现状也不错。
中国:寻求民族复兴,推动智慧外交
一个国家拥有全民认可的理想是幸运的,假如国家还在朝着这个理想不断靠近,那么整个国家会呈现出一种力量,美国感受到了这种力量的气场,它把我国列为最大的竞争对手,并联合盟友来围堵。我国的发展理想是追求民族复兴,那是一个比现在更好的状态。在那个状态里,国民经济做到了共同富裕,工业水平不但发达而且高端,国家文化会传播的很广,国家也有更高的国际地位,并承担更多的国际公共责任。这种复兴要求对内解决民族问题,解决到连不友好国家都挑不出刺的那种程度;同时要发掘巨大的市场潜力,让经济避开传统的资本主义陷阱;还要继续提升工业能力和国防实力,用实力来追求梦想和保护梦想。在民族复兴的过程中,我们推行和平外交,确保外界相信我们的复兴不影响别人,我们推动人类命运共同体理念,推动“一带一路”计划,利用欧盟最熟悉的威斯特伐利亚体系形成的对话原则和外交理念解决国际问题,这是一种友好而且有魅力的外交,中国文化也会在这个过程中走向世界。实现这个理想当然不欢迎战争,除非战争远离本土而且取得完胜并且投入很小,否则一定会阻碍梦想的实现。来自美国的阻挠将是最大的威胁,还有不同国家对我们制度的误解,以及由此引发的意识形态对立。中国需要在美国的威胁和他国的不理解中向前发展,这需要我们用智慧来化解一切阻力。
印度、日本、土耳其:实力不足以参与国际规则
不得不说,印度、日本或者土耳其频繁在国际政治的舞台上登场,但是它们参与不了国际体系的制定,即使有这个想法,实力也不允许。按照国土面积和人口来看,印度绝对是个大国,印度也一直有称霸印度洋混进安理会的野心,多年来它满世界采购武器,早就是一个世界级军事大国,然而它的整体实力远远匹配不了它的野心,它连国家内部都管理不好,也解决不了地区冲突和自身的安全,距离参与国际体系俱乐部,它还得好好努力。日本是一个GDP全球排名第三的经济强国,但它也就强在经济实力,经济严重依赖对外贸易,依赖美国、中国、东南亚和欧洲市场,这种模式承受不了航运的中断,它还要解决严重的老龄化和人口下滑,它是美国对抗中俄的东亚前线,它可以参与制定照相机镜头的行业标准,而不是国际体系的规则。土耳其对于世界规则的兴趣,远小于它对中东规则的兴趣,土耳其想制定的是中东的地区体系,并想方设法主导这一体系。土耳其也有国家梦想,那就是恢复奥斯曼帝国的荣耀,但是它的梦想不能威胁头部大国的规则和利益,否则它会给自己惹上麻烦。
结论:新的国际体系是一种动态的均势
从以上分析可以看出,美国在极力维持它的全球主导地位,但是不愿意付出战争的代价;欧盟想维持它的内部均势,并逐步提升国际影响力;俄罗斯和英国希望在维持现状的基础上有所突破,最担心给自己带来麻烦;而我国在发展的基础上实现民族复兴,而且为这个目标在强推自己的计划。几个头部国家虽然诉求不同,但是并没有不可调和的矛盾,彼此之间通过合作可以一定程度上满足各自的诉求。最大的问题是我国的发展势头威胁了美国的地位,于是美国开始压制我们,不但亲自动手,还联合盟友一起动手。显而易见的是,有能力参与制定国际规则的大国和强国都不希望发生战争,谁也承担不了战争的成本和后果,因为战争比维持现状更坏,而维持现状是大家可以接受的共识。只是大家都在向前发展,现状早已不能维持,所以问题的突破口就在于如何求得共存。虽然美国公开认定中国是竞争对手,虽然它通过贸易制裁和拉拢盟友搞对抗,但是美国也在积极展开对话,明确希望双方保持可控的竞争,而且极力否认新冷战的上演。假如美国的公开言论不是公开的阴谋,这就表明了美国的态度,它要与中国达成某种关系,这种关系意味着不威胁它地位的一种共存。连中美之间都在谋求共存,其他大国更希望共存,所以在美国、欧盟、俄罗斯、英国和中国之间,会形成一种新的均势状态,在这种状态下,大家可以互相制衡、互相约束以及互相合作,战争轻易不被提及,新的对话机制可以在战争之前解决纠纷。因为国家实力的此消彼长,新的矛盾不断出现,这种均势无法长期维持,它会遭受新的威胁和挑战,但是大国之间又会重新回归均势,这种均势会以某种规律性的方式动态变化和发展,除非某个国家突变为绝对的强国,打破均势追求新的单极霸权体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