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头条]梅俊学的散文《父亲的无奈》

父亲的无奈 

无论是伟人还是平民，在其短暂又漫长的一生中，或多或少都会留下遗憾和无奈。譬如，我父亲梅贤钦（又名梅良臣）是民国时期的知识分子，可谓学富五车，满腹经伦。可是他多次被命运捉弄，失去良好的人生机遇，最终沦为一个普通农民，为养家糊口辛勤劳作一生。2003年，八十一岁高龄的他，怀揣着无奈与惆怅，宽慰与眷恋，去了天国。

回想父亲坎坷的一生，既有时代的局限性，又有旧时代知识分子的“性格悲剧”所致。

我的故乡地处富水河畔的南山下，祖父以驾帆船跑运输为业，因勤奋质朴，吃苦耐劳，事业干得风生水起，逐渐成为远近闻名的船老板和富裕户。父亲兄妹四人，身为长子的他，天资聪颕，过目成诵。祖父祖母把他作为“光耀门庭”的重点对象去培养。父亲念完蒙馆和经馆后，一举考上民国时期的省立重点高中“儒学中学”（现为阳新一中）。别小看当年的省立高中，可比如今的重点大学都难考上。

父亲念高中时，恰逢抗日战争全面爆发之时。为了躲避战火，“儒学高中”被迁到位于鄂赣交界的大山深处“东坑村”办学。在一次上学的途中，父亲不幸遭土匪绑架，土匪捎信祖父，如果三天之内不拿二千银元赎人，将让他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尽管家境比较殷实，但要在三天内拿出二千大洋赎人，并非易事。可救人如救火，祖父只好掏光积蓄，东借西凑，筹到二千银元送到绑匪手中，将父亲赎回。这次劫难不仅使家里元气大伤，而且使父亲的身心受到摧残，性格变得更加内向。

抗战胜利后，国民政府开始科考选拨人才。父亲在科考中取得第一名的优异成绩。张榜公布成绩时，考方却找不到“良臣”这考生姓甚名谁。原来是父亲在试卷上没有写上自已的真实姓名，而是写的“良臣”。后来经过比对父亲试卷上的笔迹，虽然确认是“梅贤钦”的考试成绩，但已于事无补，考录工作早已结束。因为责任在已，父亲哑口无言，回到家里郁郁寡欢，精神几近崩溃。这是父亲遭遇的笫二人生重击！

解放初期，一位在北方某军区当司令员的梅耀桢，带着四名警卫员，骑着战马，因公事路过家乡，见父亲长得帅，又有文化，想带他到部队去培养，父亲想去，却遭到祖父祖母的极力反对，一怕他文弱书生经不起部队的艰苦磨炼，二怕部队打仗，随时有生命危险。父亲和他们到了富池口，准备上船时，还是被祖父祖母派人追了回来。无奈，父母之命不可违啊！

1956年，一位在北京交通部工作的部级领导回家探亲，想带几位有文化的青年去他部里工作，父亲在提名之列。母亲心想，他这一去，个人前途没话说，我一人带这些孩子怎么办？这个家怎么办？于是母亲对父亲说，你有文化，哪里都有事做，何苦要到那远的地方去呢？不适应北方水土和寒冷的天气又怎么办？听母亲这么一说，父亲很无奈地谢绝了这次机会。没办法，妻子儿女和这个家至上啊！这是一次多么前途无量的机会呀！后来那些被带到北京去的几位文化人，都成了处厅级干部，其家属也都随夫进京了。

1958年富水建坝，家乡被淹，当地政府调父亲到钟山岺任大队会计，全家一同迁到钟山岺。由于父亲文化基础好，几年时间工作搞得有声有色。可是母亲却高兴不起来，她对父亲说，我们这代过得去，儿女今后怎么办？我们在这里举目无亲，离城市又山高路远，加上获湖盆地连下两天大雨，就一片汪洋大海，田地被淹，能有发展希望吗？父亲觉得母亲说得在理，便义无反顾地辞掉了大队会计工作。去寻找适应儿女生存与发展的落脚之地！父亲这个无奈的选择，体现了他对儿女无比疼爱的父爱情怀！

母亲深知，父亲几经折腾，已失去了几次机会，耽误了青春。这就意味着在今后漫长的人生中，只能靠双手从事体力劳动来养活一家人了。母亲后悔当初不该阻止父亲去北京工作。一足失成千古恨，母亲恨自已眼光短浅，一种负罪感油然而生。此刻母亲暗下决心，立下了挑起家中重担的信念！

1966年，文化大革命风起云涌，父亲到武汉姑姑家走亲𡻕，顺便带回几筒金边花碗，被造反派说成是贩买贩卖，投机倒把，抓到公社隔离审查。父亲为人不做亏心事，半夜不怕鬼敲门，没有按他们的要求承认自已有错，故无法结案，被无休止隔离着。父亲面对此情此景很是无奈！但心里很明白，大的气候所至，怪不得别人，自已认栽吧！

……

别看父亲人不逢时，错过了一次又一次机会，但为人正直，性情刚烈，不卑不吭的正气之风依然存在！在家族中仍然威望很高，受人尊重！

家族中，几次大的祭祖活动和后期的两次修谱，都请父亲参加。父亲都发挥了他应有的骨干作用！

父亲算是旧时代的知识分子。父亲怀才不遇，除有大多无奈之外，还是儿女亲情所致。人生能有几次缘？人生又能经得起几次折腾？这都是血缘之故，父爱情深啊！

父亲没有高官厚禄，也没有清闲自在，在后半辈人生中，陪伴母亲带着我们，无怨无悔地熬过了一天又一天，闯过了一年又一年！硬是把我们拉扯大，让我们成家立业！

父亲到天国去报到已有十六七年了，尽管他的身躯早已化着埃尘，但阻隔不了我们对他的无限思念！也无法割断父亲与我们的基因传承！父亲那坚韧、质朴、节俭的品德激励我们不断奋进！他那善良、正直、宽容的形象将永远活在我们心间！……

梅俊学，男，1953年生，湖北阳新县人，大学专科学历，曾任中学教师、化工厂长、国营综合农场审计科长等职，曾发表多篇论文。

《新东西》编辑部

主     编：向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