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坐幽篁里,弹琴复长啸。”王维《竹里馆》全诗翻译赏析
【原文】
独坐幽篁里,弹琴复长啸。
深林人不知,明月来相照。
【译文】
独自坐在幽深的竹林里,一边弹琴一边对天唱歌。
深林中没有人与我作伴,只有天上的明月来相照。
【赏析一】
读罢全诗,一幅图画已赫然眼前:幽幽的竹林中,诗人独坐其间,远离尘世嘈杂,既赏幽篁美景,复得琴啸之乐,再有明月相伴,物我一体,浑如天籁。试问,若非心灵澄净之人,如何写得出这清幽澄静之景?若无恬淡脱俗之心,又何来这忘情绝俗之音?
全诗总共四句,表面看来,平平无奇。诗中写景,只有六字:“幽篁”、“深林”、“明月”。“幽”、“深”、“明”三个形容词,也普通寻常,毫无新意巧思可言,仿佛只是随手写了眼前景物,没费什么功夫去刻画、涂饰。诗中写人,也只有六字:“独坐”、“弹琴”、“长啸”。既未绘其漫弹舒啸之状,也不见其喜怒哀乐之情,对琴音与啸声,亦没花任何笔墨来描状。
然而,这首小诗却历来受人推许。它的妙处在于,营造了一种令人自然而然心向神往的意境。诗中的月夜深林之景,如此清幽;弹琴长啸之人,如此超然。可以想见,诗人是在忘却世情、心灵澄净的状态下,与本就清幽澄净的竹林和明月悠然相会,而后命笔成篇的。诗人写这首诗,全是景之所至,情之所至,物与心会,意与景和。
从全诗的组合看,诗人以弹琴长啸反衬竹林的静寂,以明月的光影反衬深林的幽暗。似乎信手拈来,随意写去,却是静中有动,寂中有声,明暗映衬,独得其妙。
自然、平淡的语言风格,与此诗清幽绝俗的意境相辅相成,可谓从自然中见至味,从平淡中见高韵。
相传北宋词人秦观在汝南作官时久病不愈,朋友携王维的《辋川图》前来探望。秦观细细观看,“恍然若与摩诘入辋川”,心悦神愉,病竟不治而愈。一幅《辋川图》能有如此神效,这既有赖于画家的丹青妙笔,更主要的原因还在于王维《辋川集》诸诗所启示的动人遐想。正如宋人方回评价的,王维《辋川集》“虽各不过五言四句,穷幽入玄”。
【赏析二】
“独坐幽篁里,弹琴复长啸。深林人不知,明月来相照。”这是盛唐诗人王维晚年所作《辋川集》绝句之一。
我们先看前两句:“独坐幽篁里,弹琴复长啸。”篁,竹林也;啸,撮口作声也。诗人早年信奉佛教,思想超脱,加之仕途坎坷,四十岁以后就过着半官半隐的生活。正如他自己所说:“晚年惟好静,万事不关心。”因而常常独自坐在幽深的竹林之中,弹着古琴以抒寂寞的情怀。但琴声似乎不足以宣泄郁抑之情,所以长啸一声。这里借用了一个典故。据刘义庆《世说新语·栖逸》载:“阮步兵啸,闻数百步。”阮步兵即阮籍,他是汉魏时著名的“竹林七贤”之一,他和稽康等人对当时的封建礼教不满,对统治阶级内部争权夺利不满,时常集于竹林咏怀言志。阮籍在竹林长啸,声闻数百步,也由此传为美谈。王维居竹林之中,效阮籍长啸,以阮籍自比,表现自己对权奸的不满。竹之品格,叶如箭指,质如坚石,干可断而不可改其直,身可焚而不可毁其节。诗人独坐幽竹之中,显然是表示自己具有翠竹一样的气节的。
再看后两句:“深林人不知,明月来相照。”这是进一步渲染那种孤寂的情绪和气氛的。明月相照,不仅点明坐得久,坐到明月东上,更主要的是想表明惟有天上明月是知己。明月是高洁之士的象征,它独自放射光辉于青天碧海之中,不也像诗人一样吗?所以王维引以为知心的“朋友”。这样写,对描写自然景物也有好处。深林幽篁使人有暗绿色的联想,有寂寞沉郁的感觉,画面是暗淡的,现在忽然“明月来相照”,使幽暗的竹林,洒上一层银白的色彩,这种变化似乎增添了一股生气,一层诗意,孤寂之感一扫而光,竹林、明月、诗人都融化到静穆和谐的夜色之中了。
这短短的只有二十个字的诗,有景有情(幽静之景、幽独之情)、有声有色(琴啸之声、林月之色)、有静有动(独坐弹啸)、有实有虚(前两句实写其景,后两句虚写其情),对立统一,相映成趣。我们读着这首诗,就仿佛是欣赏一幅立体而富于变化的人物风景画,这诗情画意,实为作者之高手妙作。
【赏析三】
这首意趣盎然的小诗《竹里馆》是盛唐山水田园诗人王维晚期代表作品《辋川集》组诗二十首中的一首,因被清人选入《唐诗三百首》而广为传颂,妇孺皆知。
首句“独坐幽篁里”给我们展开了一幅清幽宜人的画面,诗人独坐于茂林修竹间,无人打扰,亦无俗事萦怀。周身纯然是一片幽寂。竹,因其枝节挺拔,身姿秀丽,常常代表着君子。而竹林,对于中国的士大夫文人来说似乎一直有一种特殊的,解不开的情结和文化意蕴。魏晋时代著名的“竹林七贤” 即是因为“常集于竹林之下,肆意酣畅”(《世说新语·任诞》)而得名。三百多年后,在盛唐,又有一位诗人摩诘独坐于幽深清凉的竹林间了。竹间君子,祈效隐逸之风;风动竹影,纵百年此心亦同。
诗人在如此雅致的环境里做些什么呢?次句即写道“弹琴复长啸”,好一个“弹琴复长啸”!本来在幽篁里独坐,纵然静息不动,冥然默想,已足称风流了,更何况弹琴呢?琴,对于中国传统的士大夫来说也是一种年深日久而兴盛不废的风流雅好,相传为蔡邕所作的《琴操》即云:“练余心兮浸太清。 涤秽浊兮存正灵。 和液畅兮神气宁。 情志泊兮心亭亭。 嗜欲息兮无由生。 踔宇宙而遗俗兮,眇翩翩而独征。”可谓极尽琴理弦趣。从春秋战国时代的高山流水酬知音,到魏晋时候的“目送归鸿,手挥五弦”(嵇康《四言赠兄秀才入军诗》),再到唐代的王摩诘,无一不是琴中高手。据元代辛文房《唐才子传》载,王维娴熟于音律,因弹琵琶给玉真公主听,而得到公主的引荐,自此才走上了仕途。而如今的摩诘,“晚年惟好静,万事不关心”(王维《酬张少府》),此刻的辋川竹林间,空气中弥散着那清幽的旋律,瑟瑟竹间风,泠泠弦上曲;我心素已闲,盈盈满目绿。此时此刻诗人的心陶醉了;天然美景——自然造化之功,和美妙乐曲——自己灵动的声音,都在感动着诗人,于是起而长啸。啸,亦称“歌啸”、“吟啸”、“长啸”、“讽啸”等。据成公绥《啸赋》中说,啸法为“激于舌端,动唇有曲,发口成音”,啸“响抑扬而潜转,气冲郁而飘起,协黄宫于清角,杂商羽于流徵。” 啸对于魏晋名士来说,也是种独特的风流雅好。阮籍曾在苏门山上遇一真人,与之对啸(《世说新语·栖逸第十八》),谢安因为少有鼻疾,而善作音浊的洛生咏(《世说新语·雅量第六》),诗人摩诘此时在辋川竹林间的悠然长啸,大概和他们遥相呼应吧。辋川,这样一个诗情画意的地方,“空山不见人,但闻人语响。”“结实红且绿,复如花更开。”“仄径荫宫槐,幽阴多绿苔。”在这清幽宁静的夜晚,无疑这样的啸声会响彻云端,直冲霄汉,与天地相接!这一种长啸清声激越,仿佛鹤立九天般昂然不群,而独与天地精神相往来。
三四句“深林人不知, 明月来相照。”是极具韵味的神来之笔。诗人独处于一个孤寂清幽的竹林里,仿佛遗世独立,在深林幽壑间,不为世人知晓,独自一人但并不寂寞!因为在浩瀚澄澈的天上有一轮明月来陪拌这茕茕孑立的人儿!明亮皎洁的月儿仿佛知人心意,所以特来将一泻清辉洒在诗人身上。而这幽深僻静的竹林,也仿佛涂上一层神秘飘渺的光辉。在这一瞬间的感受被诗人的神来之笔所捕捉,先前的清雅但似乎有些冷峻的气氛烟消云散了,取而代之的是清雅依旧但暖心的感觉,只为这月色撩人呵!能把瞬间化为永恒的自然只有诗人本色。像这样月本无心,只为诗人有情,而将月也写得有情有意的句子,还有很多。例如摩诘自己的名句:“月出惊山鸟,时鸣深涧中” (《鸟鸣涧》),一个“惊”字,将月本无心之“出”,写得极具灵性,不但惊了山鸟,也动了千百年来读者的心。“深林人不知, 明月来相照。”我以为只有太白“罗帷舒卷,似有人开。明月直入,无心可猜。”(《独漉篇》)一句神韵颇为相似,差可比拟。而老杜的那句“罢琴惆怅月照席”,(<送孔巢父谢病归游江东兼呈李白>)虽然亦是佳句,然终显得呆板缺少了几分灵动的色彩。
【赏析四】
这首诗前两句写诗人独自一人坐在幽深茂密的竹林之中,一边弹着琴弦,一边又发出长长的啸声。其实,不论“弹琴”还是“长啸”,都体现出诗人高雅闲谈、超凡脱俗的气质,而这却是不容易引起别人共鸣的。所以后两句表明自己虽僻居深林之中,也并不为此感到孤独,因为那一轮皎洁的月亮还在时时照耀着自己。
这里使用了拟人化的手法,把倾洒着银辉的一轮明月当成心心相印的知己朋友,显示出诗人新颖而独到的想象力。全诗的格调幽静闲远,仿佛诗人的心境与自然的景致全部融为一体了。
【赏析五】
这首小诗总共四句。拆开来看,既无动人的景语,也无动人的情语;既找不到哪个字是诗眼,也很难说哪一句是警策。诗中写到景物,只用六个字组成三个词,就是:“幽篁”、“深林”、“明月”。对普照大地的月亮,用一个“明”字来形容其皎洁,并无新意巧思可言,是人人惯用的陈词。至于第一句的“篁”与第三句的“林”,其实是一回事,是重复写诗人置身其间的竹林,而在竹林前加“幽”、“深”两字,不过说明其既非庾信 《小园赋》所说的“三竿两竿之竹”,也非柳宗无《青水驿丛竹》诗所说的“檐下疏篁十二茎”,而是一片既幽且深的茂密的竹林。这里,象是随意写出了眼前景 物,没有费什么气力去刻画和涂饰。
诗中写人物活动,也只用六个字组成三个词,就是:“独坐”、“弹琴”、“长啸”。对人物,既没有描绘其弹奏舒啸之状,也没有表达其喜怒哀乐之情;对琴音与啸声,更没有花任何笔墨写出其音调与声情。
表面看来,四句诗的用字造语都是平平无奇的。但四句诗合起来,却妙谛自成,境界自出,蕴含着一种特殊的艺术魅力。作者王维《辋川集》中的一首名作,它的 妙处在于其所显示的是那样一个令人自然而然为之吸引的意境。它不以字句取胜,而从整体见美。它的美在神不在貌,领略和欣赏它的美,也应当遗貌取神,而其神 是包孕在意境之中的。就意境而言,它不仅如施补华所说,给人以“清幽绝俗”(《岘傭说诗》)的感受,而且使人感到,这一月夜幽林之景是如此空明澄净,在其 间弹琴长啸之人是如此安闲自得,尘虑皆空,外景与内情是抿合无间、融为一体的。而在语言上则从自然中见至味、从平淡中见高韵。它的以自然、平淡为特征的风 格美又与它的意境美起了相辅相成的作用。
可以想见,诗人是在意兴清幽、心灵澄净的状态下与竹林、明月本身所具有的清幽澄净的属性悠然 相会,而命笔成篇的。诗的意境的形成,全赖人物心性和所写景物的内在素质相一致,而不必借助于外在的色相。因此,诗人在我与物会、情与景合之际,就可以如 司空图《诗品?自然篇》中所说,“俯拾即是,不取诸邻,俱道适往,著手成春”,进入“薄言情悟,悠悠天钧”的艺术天地。当然,这里说“俯拾即是”,并不是 说诗人在取材上就一无选择,信手拈来;这里说“著手成春”,也不是说诗人在握管时就一无安排,信笔所之。诗中描写周围景色,选择了竹林与明月,是取其与所 要显示的那一清幽澄净的环境原本一致;诗中抒写自我情怀,选择了弹琴与长啸,则取其与所要表现的那一清幽澄净的心境互为表里。这既是即景即事,而其所以写 此景,写此事,自有其酝酿成熟的诗思。更从全诗的组合看,诗人在写月夜幽林的同时,又写了弹琴、长啸,则是以声响托出静境。至于诗的末句写到月来照,不仅 与上句的“人不知”有对照之妙,也起了点破暗夜的作用。这些音响与寂静以及光影明暗的衬映,在安排上既是妙手天成,又是有匠心运用其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