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周期律能否跳出?

“其兴也浡焉,其亡也忽焉”。自秦王横扫六合一统天下以来,直至两千多年后的满清倒台,中国的封建社会里一直在循环着王朝不过三百年的政权更替怪象。到了现代,新中国成立前,仍旧有人提出这个更替问题、历史周期率的问题,谋求找到突破的答案。

而当时的开国领袖则给出的回答是:民主。并认为只有人人监督,政府才不能懈怠,只有人人负责,国家才不会人亡政息。那么以当今世人的看法,民主是否就真的能跳出这个怪圈呢。相信有不少人很关心这个事,尤其是好奇心更强的人,他们更关心得知终极答案后,推测本朝国运未来如何。

其实这个问题,人们之所以搞不清楚,是因为没认清一个关系。

即王朝/政权的兴衰更替,和历史的起伏变化是相关联的。一国一朝一政权不可能单独存在,它是建立在人类社会基础之上的,而社会又是历史发展变化的载体。所以,当历史在前进在变化时,就会表现出社会的起伏运动,进而社会之上的一国、一朝、一政权就会随之发生反应,表现出兴衰更替的现象。

理论上讲,运动变化和兴衰是不可违背的,所以王朝更替不可避免,国家兴亡也不可阻挡。但另一面,历史的变化,社会的起伏,也受人类主动做出的贡献所左右。所以某种情况下,有可能跳出所谓的周期率,也就是采用民主制度。

但过往的历史又雄辩的证明,这一问题很难解决。

试问,有多少人认为,如果历史允许重来一次,是不是就能避免某个王朝的灭亡?

宋朝由于重文轻武、党争严峻、三冗之弊三百余年悬而未决,在长期的内外压力之下,最终走向屈服和陨落。而这个问题在宋朝前期就已经被发现了。也就是范仲淹和王安石变法时所要解决的问题。

如果历史给大宋机会,给王安石变法机会,让王安石变法成功,是否就意味着大宋不会灭亡?

再或者说,明朝由于藩王尾大不掉、财政捉襟见肘、官民矛盾激化,最终走向垮台。假使历史给明朝机会,万历时代就开始解决南方税收和藩王问题,是否意味着,明朝也不会灭亡?

可能吗?如果王安石变法成功,大宋就能保证完成社会转型,进入更先进的社会阶段?即使它能解决社会转型问题,在力量对比上,它就真的能在未来和蒙古人的对抗中赢得胜利?

谁能保证王安石变法后,大宋官场不腐败,谁能保证王安石变法后,大宋能限制住皇权专制?以至于百余年后面对草原铁骑的冲击而立于不败之地?

同样的,明朝万历期间如果解决了藩王问题和税收问题,国库得以充足,民间人地矛盾又得以化解。但君主专制集权的政治生态是否能彻底打破?占统治地位的小农经济,是否也能为资本主义经济萌芽让位?南方与北方的对立,各方面的不平衡以及农民起义在崇祯时代仍旧无法避免还会爆发。灭亡更是难以逃脱。

如果中国的王朝更替不具有可信度,那西洋与东瀛的兴衰,又作何解释?

近代的日本,于1868年强力倒幕,大搞维新变法,成效显著,国力大增,社会也走上了转型。占朝鲜、胜大清,蚕食鲸吞、疯狂扫掠,东亚毫无敌手。成功的甜头让它甚至觉得自己完全可以称霸世界。那是否就意味着日本万世不衰?

可一场侵华战争和反法西斯战争,就将日本打成了残废。

德国在统一前,普鲁士王国,积极拥抱资本主义制度改革,铁血式崛起,横扫诸侯,不仅独得德意志,还扳倒了欧洲大陆老牌强国法国的地区霸主,风头日甚。

可一战二战以后呢,德国再无自由发展、强大、称雄世界的力量。

英国,世界上第一个走进资本主义时代的国家,殖民主义时代独领风骚,所踏足、所征服之地,横亘全球,久以日不落帝国而自居。而到了帝国主义时代呢,一场反法西斯战争,彻底终结了大英帝国的世界霸主辉煌,纵使它还有雄厚的国力,却很难继续支撑其在新的时代称雄。

尤其是到了冷战时期以及一超多强的当代,英国俨然成了一个死守一亩三分地的地主老财。只能跟在美国屁股后边捡点残羹剩饭。

真的就有人天真地以为,告别了封建社会,走资本主义或者社会主义就能跳出历史周期?

历史之所以在前进,就是靠人类社会的兴衰起伏来决定的。而历史能一直前进,也就说明不可能存在万古长青的政权或者势力。

不论是什么国家,哪种制度,还是不一样的文明与文化,普遍的、一致的都是立足于人类社会。而人类社会里,最重要的一对矛盾:统治阶级与被统治阶级的矛盾普遍存在又不可能被消灭,自然的世界各国也就都受制于此矛盾。

改革也好,让权也罢,都不可能完全的根本的消灭它。

为什么呢?因为这个矛盾化为具象,它就是统治阶级与被统治阶级的政治契约,是一种信用。一旦人民的需求,其政权无法满足,那么衰落就是必然了。信用这个东西,就像狼来了的故事,人们可以接受欺骗一次两次,也可以信它一次两次,但不可能永远接受欺骗,也不可能永远对其保持相信。

政治契约维持不住,政治信用就会破裂,那么,彼时不论你是什么制度,不论你是什么政党,不管你是什么道路,都阻挡不了人民对落后统治者的放弃和抛弃。

大宋灭亡,都以为是官场腐败、君主专制、重文轻武,可解决了你就不保证再发生?一旦再发生,你还有几个机会挽回?大明灭亡,都以为是藩王问题、财政问题、腐败问题,可解决了是否就能强力压制住反动力量?况且农民一旦大规模起义、遍地开花,那么他们还有回头路吗?老百姓又还会信你什么?政治契约崩溃了,只有新的统治者和统治力量才能解决。

日本衰落,德国衰落,英国衰落,难道制度再进步一些就可以了?那苏联比他们差?国力可是高出他们许多,但国际人民一直支持它们了?本国人民一直支持它们了?时代一直拥护它们了?一旦衰落,想东山再起,难于登天。

历史周期率是不可能跳出的。

兴衰起伏的规律不可违逆,也不可跨越。制度是好,道路是光明,民主自由是进步,可统治者与被统治者能否永远保持相互信可?

社会的运动不是以个人的意志为转移的。纵使天下不该亡,人民已经暴乱四起,群众中明大义、知真理者不在少数,统治者中积极进取、追求公正的人也有一定数量,但也难挽回局面。

群体性的事物,个人决定不了他人,少数难以改变多数。社会一旦大动大变,兴衰更替难以控制。这个深层次的问题,古人早早就看到了。

荀子曾云:天有行常,不为尧存,不为桀亡。人类社会兴衰起伏,如行在大浪中的船舶,只有顺应,而不能逆流。再好的驾驶技术,再坚硬的船体,也有翻沉之日。

所以,荀子又说:应之以治则吉,应之以乱则凶。统治者不应该考虑跳出周期率的约束,而应该考虑如何尽可能的造福百姓,延长和平与发展,积极应对挑战,主动迎接竞争。

强本而节用,则天不能贫;养备而动时,则天不能病;修道而不贰,则天不能祸。故水旱不能使之饥,寒暑不能使之疾,祆怪不能使之凶。简而言之,便是八个字:立足当下,顺势而为。

莫执着于道路和制度,道路和制度只是生存之术而非长寿之法。可取之用之,而不可迷信之。人们也可以认为,在道路制度之上还有更高一层,那就是道。

但最终不论人们信不信,反正我是十分信。因为江山虽易求,可人心却难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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