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苟叔的“花果山”
心然简介:陈艳萍,湖北天门人,现居武汉。从生命的原香出发,与美同行,抒写生活,乡愁,诗情以及远方。
两年前,我就听说过木苟叔,曾经依照朋友提供的细节,写了一篇《木苟叔的柿子熟了》。
这次回家,我是想好了要去见见木苟叔的,也如愿见到了。见木苟叔其实不难,只是要掐着时间。一天里,木苟叔要往镇上走三趟。我其实也可以在镇上偶遇他,但是这次,我是想去木苟叔家里拜访。
特别真诚。这是木苟叔给我的第一印象。
走到门口时,他正在锁门,一问,说是家里太脏了,不好意思,然后准备带我去隔壁人家坐一会。
因为太冷,木苟叔没有穿他的那套标配:白衬衣系领带外加一件皮衣。但是,那种周润发式的后背头梳得极顺。也确实,因为是在家里,他没有戴墨镜。我问木苟叔几点了,老人家的手腕上戴着亮灿灿的手表,外加一串佛珠。
一进他家的门,我就看见了墙壁上贴着的四大美女图像。图像下面,有一堆塑料花。我问,这塑料花是不是捡来的。木苟叔说,是特地买的,供奉四大美女。
木苟叔喜欢四大美女,木苟叔还有偶像,那就是周润发。有时,他会戴一顶周润发式的礼帽,或者围一条周润发式的围巾,他也常常提到冯程程。
木苟叔的生活极有仪式感。这是他给我的第二印象。
再环视四周,确实很乱。但可理解。乡下人家,又是单身老人,缺乏收检的能力也或者没有收检的习惯。
三言两语后,就说到了木苟叔的“花果山”。这是木苟叔一生的事业,他当然要到我去参观。
花果山没有门,从一堆树丛中钻进去。这是他的创意,说是有门的话,会吸引人进去,随之会带来各种细菌,影响花草果树的生长。
他首先向我介绍的是他的镇园之宝—布朗李,说这棵李子树,经官方认证过,全市独一棵。
大树年届五十二,极有气象,极有特点。主干不高,但是很粗,虬劲,仿佛被很多条蟒蛇捆绑。分叉后,成两股主干,让人觉得是大树娶了一房妻子,他们伉俪情深。但又很独立,各自生出的枝桠在各自的身前飞扬,有自己的世界。树皮的纹路精致,很可看。
我说这么矮,很好爬,木苟叔就手握脚蹬住树干准备往上爬。老人七十五岁,我怕他摔着,赶紧制止。就在我制止的当儿,他已经很流畅地爬上去了。
第一脚落在哪里,手攀在哪里。第二脚落在哪里,手攀在哪里,极其娴熟,丝毫不让人担心,且越爬越高,有点儿像玩杂技。我说,您可一定要攀好啊。老人却像没事人似的,站在树上如履平地。
木苟叔的身体特别好。这是给我的第三个印象。
下来后,老人脱掉了厚外套,露出了毛衣。他说,这是正宗的羊绒衫,内蒙古那边的商人来垌塚亏本大甩卖,他趁此机会得来,是独一无二的。
这棵李子树,木苟叔精心种植和多年呵护,是他名副其实的骄傲。木苟叔没有成家,这棵李子树就是他的爱人,他的孩子。他说这棵树,有人出价一个亿买。我不信,但不说穿他,由着老人家去孤芳自赏。
春天来临,李子花开,映衬得花果山恍如仙境。收获的李子,木苟叔说卖五十一斤。他说这个品种,城市里的超市卖九十一斤。我问卖出去没有,他说被识货的人买了些。
木苟叔卖果子有个特点,即使无人问津,也绝不降价。
花果山里,还有桑树,银杏,柚子,桃树,梨树,女贞子,板栗树等等。院子的一角,长着一丛枸橘,带着尖刺,这是木苟叔特意种植,用来嫁接果树用。一方树丛里,长着干枯的红薯藤。他说,这叫“红薯验蛋”。红薯成熟,突出地面,他把红薯掏出来,留着藤子。明年不用种植,自会长出红薯来。
可见木苟叔,为了果园的发展,用了很多心。我问这些知识从何而来,他说看书看来的,自己摸索的。他说,任何事情,不是人教,而是东西告诉人。
七十五岁的身体这样矫健,我问木苟叔的秘诀。他说,要活九十九,人往花间走。他说,好人睡病,病人睡死。他一天几趟往镇上去,是为锻炼身体。路上,和人说说笑笑,可以开朗心情。他在食物方面也有心得,板栗丰收的时候,用板栗炖骨头。他说女贞子何首乌泡水喝,头发好。
他说,春天的花果山,美极了。我问木苟叔美是什么,他说美能提精神,能开阔眼界。我说,附近的老乡们都能来欣赏美吗,他说人多了,会带来细菌病毒。
我和木苟叔相约,春天来他的花果山看花。
这座花果山,是队里分给木苟叔的责任田,他没有种水稻,而是选择种蔬菜,他说种菜的收入高。后来,又慢慢培养果树,一年可有几千元的收入。
木苟叔很有生活的智慧。这是我对他的第四个印象。
我开玩笑地说,木苟叔,我想要一棵树苗,您给不给。木苟叔说,给。我说我要这棵布朗李,您给不给。木苟说可以,但是你怎么运走呢?
这棵布朗李,已经不可能运走了。我见旁边有些布朗李的砧木,木苟叔正在嫁接。我说您嫁接好了,送我一棵也行。
这棵布朗李,未来,会成为古树。树的故事和木苟叔的故事两相交织,各自以对方为荣。树的生命意义和木苟叔的生命意义两相交融,各自非凡并成为永恒。
一个人,一生能认真做一件事,他就是成功的。木苟叔培育抚养大了这棵布朗李,他的人生非常成功。
但木苟叔不这样想。他说一个男人,如果没有妻子,没有儿子,那就不算是完整人生。几岁时父母去世,木苟叔是人间的孤儿。穷困,长相又不好,性情上老实得迂腐而偏执,木苟叔到现在也没有娶到妻子。
但是他有希望,他说他是长生不老之人,一定能娶到的。
有这个希望支撑着他,他的人生就是充实的。
木苟叔很执着,这是我对他的第五个印象。
国家的政策好,政府给的各种补贴,加起来有千元左右。老人家节约,花不完的钱,用来买彩票。他说,这叫来自于国家再贡献给国家。他说,本意不是如此,买彩票,是为了得奖。我问他得过多少奖金,他说万把元。
木苟叔衣食无忧,但我还是想知道亲人们对他的态度。他说,外甥经常来看他,要赡养他,他说不需要麻烦大家。
多年的独居生活,多年的想得而不可得,在有些方面,木苟叔是偏执的,活在自己的世界里。他的言行举止,和大多数人不一样。他既是老实的,又是天真的。走到那里,人们围着他,取笑他,他从不发怒,总是一本正经地回应,越发逗得人开心。
特别可爱,这是木苟叔给我的第六个印象。
生活得特别认真,比你我都认真。这是我对木苟叔的整体看法。
临走时,木苟叔挥着手说了一句祝福语:慢走啊,生活如意。
我也祝福木苟叔;心想事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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