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是作家
什么是作家
作家是一个特殊的群体。说他们是一个群体,是从社会对他们的认知这一角度而言的。作家实际上只是一个个体,一个孤独的个体。作家这个个体加他自己也不属于。作为作家的那个人,和作家可以区分得很分明。一个人成为作家,必须先走出他自己的那个人。其实,这没有多大困难。困难的是你身上有没有作家的存在。
我到了乡中之后,很快看到了我身后的那片原野。我把身边的校长、同事和学生,还有更多的人,比如说上一级和上上一级部门的人,还有这些人所代表的组织,围成了我的围墙,我用这样的围墙,把自己圈在其中。我当时二十四岁,这个年龄很容易把任何事情看得很简单,这个简单的意思是,不论什么事,只要去做了,保管能做成。这也是一个感觉可以做很多事的年龄。这个感觉,应该不只是年龄使然。我只上了两年初中,第二年据说高中按考试成绩录取,在没有物理书也没有物理老师,学校临时指派一个语文老师代我们物理课,课本是借来的,几个人共用一本。一年后,我被录取了。高中毕业后,我回到生产队当了一名全劳力,出一天工可以拿到十个工分,种地的活,很杂,都没有多少技术,但需要勤快,需要肯出力,还需要有眼力,我样样都干得不错。不管是挑大粪还是盘地,或者栽红薯,掰玉米,我没有让人觉得我很窝囊。我能把数学试卷考满分,也能把一片地锄得干干净净,只是锄地没有人打分,不管我做得怎样,出一天工,都是十分。后来,我去学校教书,几年后,录用到乡中,这不仅是我自己对自己的认可。我把这些写在这里,与当时是有很多不符的。我在做那些事情的时候,并没有这样的想法,直接地说,差不多是糊里糊涂的。我有一身的力气,也有一双眼睛,还有一张嘴,我的所想,所说,所做,就是把那一身力气使出来。几年后,我到了乡中,在同事里,我是最年轻的一个,当我走进乡中的第一天,我有了一个意识,一个很明晰的意识,我要在这里把书和学教好。乡中是一所有楼房的学校,它不同于我们那个村子中学,开始的时候,我们都在窑洞里上课,在窑洞里备课批发作业。还有,乡中有校长,还有副校长,村子中学只有一个临时负责人,他只管分发备课本,红蓝墨水,粉笔和醮笔之类的事,我一个月挣六块,后来长到九块。我在乡中拿到第一个月的工资后,我的那个意识更明晰了。而让我的意识最明晰的是,我拿到了校长给我的常生名单,八十六个男女学生,就是说,我要当一个有八十六个学生的班主任,并教他们的语文课。
不行,光有这个明晰的意识不行,我要想办法教好书教好学。我的第一个办法有了。教语文书里那些文章,最终是要让学生自己会说话,把话说好。学校规定一个学期写六篇作文,这样不行,我一周一篇。这需要考虑三个问题,学生写作文的时间,我批发作文的时间,让学生有兴趣写作文,而不是强迫他们写。第一个问题好办,我把每周十二节语文课的时间,安排出两节写作文,就是说,学生可以一周的一篇作文可以写两遍。我把八十六个学生分成五组,一个组在规定的那一天,在课余时间,拿自己写的作文当我的面读,学生读,我听,那儿需要修改,中心,结构,语方,字迹,包括有没有错别字,我都当面说给学生,然后,让他拿回去修改,或者重写。星期六把修改后或重写的作文交上来,我基本上不用再细读,学生是否用功,在下一周的作文上我能知道。
教书和教学的事,我说这一点足够了。一个学期后,校长问我作文怎么教的,我想了想说,作文是学生写出来,不是老师批改出来的。校长听后,迟了一会儿,点点头,说有道理。那一年,我自己,又写了一个小册子,这个小册子我一直保存着。《记叙文写作初探》。我在这个小册子里分十讲,每一讲述说一种记叙文的写作技巧,并附一篇自己用这个技巧写的一篇记叙文。我应该补充的一句话是,这个小册子没有印,虽然乡中的油印机很好,但我确实没有印它出来。我用白纸装订成一个本子,那十讲就写在这个本子里。
现在回到作家这个话题上来。我在乡中把那张表格折叠后夹在了一本书里。这意味着,我的身上没有作家那个个体的存在,我完全属于一个人。我不时地回望着身后的那片原野,我本来只说自己在写东西,在乡中,我开始忌讳作家这个词。
但我依然认为,作家这个个体的特殊性,有一部分是不难做到的。如果我不时时回望身后那片原野,不为自己圈起一堵围墙,把自己圈在其中,作家这个个体需要的这一点,我想是每一个人都可以做得到的,并且并不十分困难。
可是,我没有能走出来,走出那个完全属于我自己的那个圈子。
2021-11-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