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词里最风流隽逸的昵称：“郎”

文∣ 萧十一

一

三国周郎赤壁。

欲得周郎顾，时时误拂弦。

周瑜在苏轼的词里，李端的诗里，是“郎”。

自汉魏以来，有些男子往往被称之为“郎”。《三国志》里记载：“瑜时年二十四，吴中皆呼周郎。”郎者，少年也，帅哥也，一时之雄也。

男子与男子之间，表达敬慕之意，往往称呼人“郎”。

同样是生于吴地，甚至年龄更小的少年英雄孙权，也被苏轼青睐有加，特地称呼：亲射虎，看孙郎。

和苏轼齐名的辛弃疾对三国这段浩瀚历史中钟爱欣赏并赐予“郎”字称呼的，则是刘备：求田问舍，怕应羞见，刘郎才气。

相对，其称呼如果换做了“周都督、孙大帝、刘皇叔”，即便同样不无赞许、肯定之意，但词句却少了几许风流蕴藉，人物也因此缺了几分风华正茂。

二

刘郎，还不仅仅单是指刘备。

“尽是刘郎去后栽”、“前度刘郎今又来”。

刘禹锡一再贬谪之后回到长安，丝毫不畏权贵，昂然自诩刘郎。现在那些当红的千树万树的桃花，不都是在我“刘郎”走后才得以有的今天吗？

郎，自信也，昂藏也，疏狂也，知天生我材必有用也。

无独有偶。宋人刘克庄三被削职，朋友王实之前来相送刘克庄奔赴广东。

一面是天寒路滑马蹄僵，一面是酒酣耳热说文章。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奇怪又奇特的场景？元是王郎，相送刘郎。

哦，原来是疏狂的朋友王郎，来送同样疏狂刘郎的我啊。这样的时刻，倘若称呼朋友或自己为“君”或“卿”，当然同样不失尊敬、清高之意，但其二人逸兴遄飞、疏狂如此，则非得是“郎”不可。

同样，苏轼尊朋友王定国“人间琢玉郎”，朱敦儒诩自己“清都山水郎”，一者超旷，一者狂放，亦非“郎”莫属。

三

郎，不仅仅只是男子之间的相互认可、褒奖，也包含或潜藏着女子对于男子的赞美和欣赏。

可以很清晰很近。“妾发初覆额，折花门前剧。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在李白的诗里，咱俩从小一起长大，彼此熟悉得就像葡萄干一样。但我对你不称呼寻常的“汝”或者“你”，而特意称呼“郎”，是更进一步表露我的心意，以及透露你在我心中占据的位置。到了春天的时候，冯延巳的词里吐露衷肠：一愿郎君千岁，二愿妾身常健，三愿如同梁上燕，岁岁常相见。如果说李白诗里的女孩还带有几分娇羞和怯懦，冯延巳词里的女性则是明目张胆的表露爱意和喜欢。

也可以很模糊很远。刘禹锡的民歌里：“杨柳青青江水平，闻郎江上唱歌声。东边日出西边雨，道是无晴却有晴。”你的心竟是这样的令人捉摸不定，宛如这“东边日出，西边下雨”的天气。这里的“郎”，同样对其不无怀有足够美好的希冀，但分明又带有了几分捉摸不透、猜疑不定、患得又患失的怅然，乃至又不无望而却步、爱而不得的忧思和无奈。

郎，思慕也，爱慕也，倾慕也，逢郎遇语低头笑也，只要檀郎认得声也。

但随着两人情感的变化，郎也不无心酸、辛楚，乃至失望之后的愤怒、憎恶之意。

是“开门郎不至，出门采红莲。”是“忆郎郎不至，仰首望飞鸿。”我开门的时候你不在，想你的时候你也不在，便只好采撷水里的莲花，凝望天上的大雁。

当初的许诺的连理枝、比翼鸟，也终成了红莲花、飞鸿鸟，当初梦中郎逐渐也终成了“薄幸锦衣郎”、“萧郎是路人”。

更是谢道韫愤怒王凝之：“不意天壤之中，乃有王郎！”我们一家皆是才俊，天底下怎么又竟会有你这样不成器的家伙呢？

四

当然，郎还不仅仅只是“男子”的专属名词，它同样也属于杰出英武、或姣好柔美的“女子”。

早在北朝的乐府民歌里，英武果敢的花木兰归来当窗理云鬓，对镜帖花黄时，同行十二年的一众伙伴不无惊呼：“不知木兰是女郎。”原来木兰竟这么好看！

到了唐时，更是涌现出大批量的女郎形象。“女郎指点行人笑”、“山下女郎歌满野”、“女郎剪下鸳鸯锦”。可能有人会说这些女郎的形象似乎不那么经典，不那么动人啊，显得很是生僻啊。

其实我们不用舍近求远，就在一首现代诗里便能看到极为一位极经典、也极动人的女郎形象，一度令无数少年少女念念不忘，在心头宛如春波荡漾。它就是各种版本的语文课本里都会必选的戴望舒的《雨巷》：

像梦中飘过

一枝丁香地

我身旁飘过这女郎

她静默地远了，远了

到了颓圮的篱墙

走尽这雨巷

现在，诗词里的“郎”字用法，你明白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