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5: 一个女人vs 三个'另类'男人的'战争'
【留美学子】 第1590期
教育无国界 篇篇精选
净土与纯粹!仰望星空、脚踏实地!
“人生最大的难题不是取得一个阶段的成功,而是阶段性成功之后如何面对以后的人生,以及当所谓成功全部失去的时候,如何心理强大到愿意重新努力,争取东山再起。”
“其实作为母亲,我很不愿意公开谈论我的孩子,因为他们不是普遍意义上被大家接受的所谓“成功”的孩子,从中国人的角度上看,没有上常青藤就是失败。然而,我觉得一个人的成长之路不是学分和常青藤来决定的,而是与个人的才华、选择、甚至神的安排都有关的。” - 受访者 纽约桃花
陈屹视线 导语
这是一篇不寻常的访谈,从头至尾可以用两个字形容:“真实”!
真实到撕心裂肺、
真实到无助无语。
访谈到一半,
我哭了…...
与女作家纽约桃花真正的相识,是在我编辑她写儿子18年成长路时, 那篇文章从内容到题目,我们一起反反复复打磨交流了两个星期。期间我感受到一位母亲"走来" 的艰辛与格局。无独有偶,在友人纽约曼哈顿的公寓里,我竟然发现了一幅直戳我心、世界上独一无二画法的艺术品,创作者就是本文访谈对话的嘉宾,纽约桃花的先生石村。
陈屹视线 于2019年夏 身后为石村作品
(照片无法折射马赛克制作的立体感,请参照文章里的细节图)
一个初夏的夜晚,我和纽约桃花、石村夫妇见面了,大家一起天南海北,其实那个时候,我都没有想过要做这篇采访,直到最近听到、看到、读到纽约桃花撰写的更多故事,了解到她的外祖父胡叔异是上海儿童教育家、1945年在美国哥伦比亚大学取得教育硕士后又回到上海办学,而她作为一位母亲、妻子和职业女性,放弃许多安逸的捷径,为了儿子们追求他们的挚爱兴趣,为了支持丈夫潜心创造独特艺术语言,她至始至终在修行着自己,放飞着家里三个男人的梦想,他们各自活出了自己想要的模样!
人物:纽约桃花
本名胡桃,上海籍,北京人,居纽约,现为美国龙出版社出版人兼总编,著有传记、文学、小说集、诗集等,作品散见《侨报》、《世界日报》、《传记文学》、《香港文学》等海外中文报纸杂志。长篇传记文学《上海浮生若梦》曾获台湾2018年华文著述佳作奖。
胡桃为北美中文作家协会、海外华文女作家协会、海外华文作家笔会及纽约中文女作家协会会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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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话 纽约桃花
陈屹视线
让我走进你的世界,还是来自你那篇儿子18年艰难成长路,现在是回首往事,你们终究熬过来了。作为身在此山中的当事者,请讲一讲你最纠结的心路历程?请讲一讲孩子们如何让父母成长?美国的教育带给你们什么?
纽约桃花
一连串的问题,回答起来,也无法三言两语了。
我有两个另类的儿子
说实在的,我们的这两个儿子各自都让我操心不少,内心在强大的修行方面也得到了很大的成长。我觉得在美国,一个父母的成长除了自身的努力和修养之外,很大一部分来自跟随孩子的成长而自我成长的旅程。如果我们没有这两个儿子,我和我的先生石村的婚姻也走不到今天,更不会成为今天的我和他。
我和石村分别都属于个性十分强烈的人,凡事喜欢走两个极端,从来不会中庸之道。他的这种个性显露在外,而我的则隐形地表现在骨子里。我们俩当初在一起的时候,周边的家人和朋友都不看好,因为我们两个极端个性很让大家觉得担心,在一起好的时候像干柴烈火,坏起来则水火不容。我的一个美国朋友说,我和石村两个如此强烈的个性的人结合到一起的话, 我们的孩子将会是非常不同凡响,就是 so different (我估计他说的是“另类”)。
我家老大天龙果真是十分的另类,从小非常艺术型,体育喜欢滑冰和滑板。完全继承了他父亲的基因,艺术上很有创意。从小属于另类,让某些没有经验的老师很头痛。二年级时老师甚至怀疑他有多动症,其实,我和石村估计小时候也有过多动症,因为我们都是那种不喜欢集中精力听话,每天沉浸在自我想象的世界里 space out 的人。
沉浸在音乐创作中的老大
这种自我孤独的方式,其实非常适合艺术和文学想象力的拓展和创作。当然,老大天龙在艺术上,尤其音乐制作和产品设计上展露特色,得到学校艺术老师的欣赏和赞扬之后,他的学习开始一帆风顺,最终报考了在设计上首屈一指的派森斯艺术设计学院。
当初他的艺术老师强烈建议他考艺术学院的常青藤罗德岛艺术学院,但是他去了一趟罗德岛参观之后居然不喜欢,说罗德岛太传统,不够现代。从这点上来看,天龙的艺术个性上十分像石村,只按照自己的想法出牌,绝不从众,尤其不愿意满足他母亲的那点虚荣心,上一个让她引以为骄傲的学院,比如斯坦福艺术学院之类的(虽然他方方面面已经达标,专业就更胜一筹)。
老二飞龙也是另类。他的另类展现在从小就“你说往东,他就偏要往西”的个性上。记得我们每次出门,他一转眼就不见了,总是跑到你要去的相反方向逛游。一次一家人去Costco,原来与哥哥在一起的弟弟不见了,吓得我们差点报警,后来在停车场的一个角落里找到了他。
飞龙内心敏感、悲天悯人,总是第一时间感受到别人的需要,马上伸出援手。幼儿园里他是老师最好的帮手, 三岁就愿意帮助老师布置桌椅,深得老师欢心。每次跟姥姥出门,上小学的弟弟飞龙总是慢慢地走,一个人留在后边照顾走得慢的姥姥。
老大与老二在姥姥的90岁生日宴会上合影
儿子们变得越来越陌生
飞龙跟他哥哥一样,艺术上很有造诣。从小学一年级到高中最后一年,他的艺术成绩从来都没有下过98分,是他的强项。但是飞龙的个性与他的哥哥完全不同,事事追求完美,然而当他做不到完美的时候,他就宁愿放弃也不愿意在上面花时间努力而达到完美。
我不是虎妈,而是猫妈,他不愿意干的事情我从来不勉强,很多活动因为他过分追求完美而导致半途而废我也就算了。曾有一度,飞龙在高尔夫球上曾展现出过人的天分,第一次打球就打了一个 par。他爸爸的几个球友建议他让老二打高尔夫球,想办法进入职业,但是飞龙对在高尔夫球上下功夫不感兴趣,让他爸爸很失望。
老二飞龙高中10年级参展作品
飞龙的敏感个性让他马上就感觉到我和他爸爸在对待他与他哥哥上面的不同。因为他哥哥从小比较老实听话,后来又热衷艺术,因此在很多方面与他爸爸有共同语言,因此彼此的关系相对紧密。而天龙与他爸爸之间自从因打高尔夫球产生间隔之后,几乎没有任何共同语言,彼此的关系也相对疏离。
哥俩小的时候,我一直为老实内向的哥哥在各方面操心,毫不担心活泼聪慧的弟弟。弟弟上小学一年级时,一位具有二十几年教学经验的老师告诉我:“飞龙是一个及其聪慧的孩子,各方面都很好,你根本不需要担心他”。这句话让我信以为真,多年下来,就没有去操心过弟弟的学习。确实,弟弟从小展现出超越他哥哥的聪明能力。家教帮助哥哥复习功课时,哥哥还在为答案苦思冥想时,一旁玩的弟弟顺嘴就说出正确的回答。在外面游乐园里,当哥哥面对大孩子的霸凌 Bully 而退缩的时候,弟弟已经冲上前,站在哥哥面前,指责大孩子们的不对。
小时候,我给他俩讲龟兔赛跑的故事,我一直觉得学习上需要聘请家教的哥哥是龟,而学习上不需要操心的弟弟是兔。因此,我跟他们俩说,虽然兔子跑在前面,但龟照样可以通过自我的努力和持之以恒的坚持战胜兔子。哪里想到一语成谶,上了初中的哥哥因为听到了艺术这个让他生命醒来的呼唤而彻底改变,通过不懈的努力而成为了优等生。而天资聪颖的弟弟则一直没有找到唤醒生命的方式而变得颓唐,学习下滑成中等生。
我在街头偷拍出来的两个儿子(纽约上,旧金山下)
飞龙初中时,学校老师找家长谈话。老师们通过观察,认为弟弟头脑敏捷,具有高材生的素质,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明明可以争到上游,却宁愿在中游上呆着。因此,老师们认为弟弟是成心摆布(manipulate) 老师。
当我不断跟老师讲述弟弟如何内心敏感,需要更多精神上的指引的时候,孩子爸爸已经坚决地与老师们站在一起,认为小儿子就是高智慧的manipulation,并怪罪我这个“猫妈”从小惯着老二,没有给他高标准严要求。
飞龙看到我和他爸爸之间的冲突,敏感的他变得更加消极。随着年龄增长,弟弟的个性开始改变,转换成沉默和内向。无论你跟他说什么,他都以沉默来回复,仿佛世界上所有的事物都跟他毫无关系。这种改变让我痛心,因为我宁愿他是小时候的那个调皮捣蛋的孩子,最起码你知道他在想什么,知道他还是自信和开心的。然而沉默寡言使得他变成一个完全封闭内心的青年,曾有的自信也开始消失。
直到小儿子说他需要看心理医生
直到有一天,飞龙跟我说他需要看心理医生,我才惊觉我们需要直面他内心的问题。经过了一连串的心理医生的见面和测试,小儿子被诊断患有焦虑症。我内心极度自责,觉得孩子的很多问题来自父母与他的关系没有妥善处理好。
遗憾的是,个性极强的爸爸坚决不相信小儿子患有焦虑症,认为他又在成心耍我们。当我觉得孩子的内心健康和快乐永远超越学习时,他爸爸自然认为我已经被小儿子的假象欺骗,放弃对他应有的任何要求。
他跟许多中国家长一样坚决认为,孩子是小树,需要不断剪枝才能成材。这些观点在我听来就比较反感。我觉得孩子的个性就是人与人之间彼此不同的最大区分,如果大家都修剪成一样的人,那还谈什么创意。
就像孩子爸爸从小长大,如果听从父母的建议,就会只埋头考大学、找工作、或者到他父亲开的玻璃工场去子承父业,但是他坚持做费钱又费力的画家,最终去美国纽约,走上艺术家的道路。从这个层面看,他不也是不愿意按照父母的安排和期望做嘛!
小儿子的心理问题成为了我在灵性上寻求答案的最终目的。我修了大量的灵修课程、看了大量的心理书籍,来寻找飞龙的焦虑症的根源。同时,小儿子也开始选修大学的心理课程,自我进行心理上的研究和辅导。
多年来,小儿子具有老灵魂的特质,很多问题经过他的几句话指点,我就毛塞顿开,感觉精神上舒服多了。也许,这些都给飞龙增加了心理负担,因为他的灵性成长超越了大部分的同龄人。经过心理医生的调理,小儿子已恢复正常,并且对心理学产生了浓厚的兴趣,报考大学时,也以心理学为专业。
大儿子也出问题了
就在我们父母二人为小儿子事情产生分歧以来,到派森斯艺术设计学院上学的哥哥天龙也遇到了问题。虽然,派森斯艺术设计学院在全球艺术设计类排名都是前十,大儿子的第一年也拿到全A,但是他在派森斯的第一个学期却让我们操碎了心。
第一个遇到的难题是宿舍安排的问题。狭小的宿舍双人套房房间硬是塞进五个男生,导致空间爆棚。而宿舍里的五个男生中,四个都是同性恋,只有他一个直男。刚开始还好,过了一、两个月,四个同性恋学生的生活作风越来越凌乱不堪,让天龙觉得心理上别扭。这些绝对是我们当初意想不到的,已经决定上大学后,放手不管的我们,第一时间与儿子沟通,在情绪和心理上给他安慰,想尽办法帮助他转到另一个宿舍,一切才开始好转。
第二个遇到的问题,也是大儿子没有预料到的,他发现一年级很多课程的水平都跟中学时期的艺术课水平差不多,尤其与艺术设计有关的很多内容都是他在中学以及间隔年之中自学过的。
老大天龙大一时被学校公号采访并推广的作品
在上派森斯艺术设计学院之前,天龙听取我们的建议申请了一年的间隔年(Gap Year)。很多美国高中生高中毕业后,都跟被录取的大学申请一年的间隔年用来旅行增长见识,或者从事喜欢的工作,从而积攒一些经验。
老大天龙间歇年间设计的电动滑板
天龙也如此,用间隔年的时间自学了所有与设计和工程有关的软件,设计出一款比市面上销售的电动长滑板更为有效的滑板。这个滑板被一家美国公司的CEO看中,要天龙为他们设计一款专用。
父子间的理念冲突
在这样的情况下,天龙的父亲石村认为天龙不需要上大学,可以直接工作,从工作中汲取经验。石村的一个美国朋友开了一家设计公司,他年轻时也报考了派森斯艺术设计学院并被录取,但因为没钱交学费而不得不放弃。他跟石村说, 他所有的设计能力都是从工作实践中学习到的,而不是从学校学到的。因此,爸爸认为大儿子可以不用去上学,直接到自己创立的公司工作,从工作中学到第一手的经验。然而,天龙却不这样认为,他觉得在当今的世界,学校提供的不仅仅是教育,还是相关的行业关系以及未来的商业合作伙伴,因此,他坚持一定要念完大学再工作。
我理解石村的看法,确实,大学提供的教育未必与未来的工作有多少直接关系。像他自己就从来没有任何大学艺术系的文凭,但也并没有妨碍他成为专业的画家,而且创造出自己的画法使得作品得到藏家的青睐。但是,我更清楚天龙的看法在当今的世界绝对是客观的。
虽然文凭不是唯一,但是从工作申请这个角度上来看,却是重要的衡量标准。这一下,家庭的冲突又来了!满是创业情怀的石村,认为我和儿子的起点太低,满脑子想的都是未来的工作申请,却从来都没有想到自己可以用自己的本事来创业。
从某一种程度上看,石村似乎一生都在创业中。年轻的时候,他创业靠的是他的绘画、音乐和表演这些艺术家与生俱来的本色技巧,并取得极大的成功。后来,他开始进行商业创业,靠的也是他在演艺行业上取得惊人成绩后而积蓄的高层人际关系。尽管,他的一生起起落落,但是艺术家本色从来没有改变过,那就是一生几乎都在为自己创业,靠的是自己给自己打工。
因此,创业型思维的他从来不会进行打工思维。然而不同的是,天龙是出生在美国的“黄香蕉”,除了亚洲人的外表,思想跟土生土长的美国白人一样,那就是取得学位后去大公司工作,然后买房养家。尤其天龙从小长大,看到的都是他父母一直在创业的道路上遇到的不同艰辛坎坷,因此,他就更不想走这条路。他希望能够到美国大公司工作,生活有稳定的保障。这两种不同的想法本身都没有任何错误,但碰撞到一起的时候就产生了巨大的冲突。
我在父子的紧张氛围中被撕裂
说实话,从母亲的角度讲,我希望天龙的一生可以无忧,做自己喜欢的事情,这就足够了。至于是创业还是打工都无关紧要,紧要的是他未来的工作是否是他喜爱、愿意为之努力和奋斗一生的。作为一个艺术家和创业者的伴侣,我经历了太多的坎坷和担忧,似乎从来都没有内心安稳过。我自然不希望我的孩子经历我经历过的磨难,自然希望他可以有一个自我选择而得到“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未来。
那段时间的冲突让我们家里充满了不安和挣扎,每次去纽约城探访天龙的家庭聚会都因为父子俩的争吵而不欢而散。处于这种家庭矛盾的漩涡之中,我觉得自己仿佛站在滔天大浪之中,拼命试图拉住两条开往不同方向的船,那种内心的苦闷和彷徨是无法形容的痛。
如果说大儿子继承了父亲的DNA遗传,艺术设计上有所特长,他也同时继承了父亲的倔强,坚决要走自己的路,不愿意按照他父亲的想法和方式来妥协。
艺术家本身都是自我意识很强、内心非常不愿意随大流、人云亦云的那种人,当然也只有这样,他们才可以创造出不同于正常人思维的作品。家里只有一个艺术家就已经很难搞,而我们四口人之家。两个都是艺术家,另外两个也是隐形的艺术家。这样的一个各自倔强、各自坚强的家说到底,没有一个强大的向心力则很难和睦。
当然,最终我和石村幸运地找到了这个向心力,那就是内心和精神上的信仰,找到了信仰带来的大爱。我和石村意识到,孩子们的前途不是父母安排和设定的,而是他们自己活出来的,哪怕是经历苦难和波折,他们也得自己走自己的路。只有这样,他们才可以找到真正的人生目标,最终获得祥和与喜悦,即使这个过程漫长也在所不惜,因为每一个人的人生使命都不同,就是做父母的也无法因为自己的使命不同而试图改变孩子的使命。
难得的一张家庭自拍合影
其实作为母亲,我很不愿意公开谈论我的孩子,因为他们不是普遍意义上被大家接受的所谓“成功”的孩子,从中国人的角度上看,没有上常青藤就是失败。然而,我觉得一个人的成长之路不是学分和常青藤来决定的,而是与个人的才华、选择、甚至神的安排都有关的。
我之所以讲出来是因为其他家长们也许在我的孩子身上看到自己孩子的影子,这些孩子或许跟我的孩子一样有自己的意志、个性和想法,不愿意按照父母的想法和安排行事,因此产生冲突,导致不开心和疏离。如果做家长的能够给孩子一个足够的成长的空间和时间,让他们自己决定自己的未来,也许产生的巨大效应都是我们所无法预计的。
不可忽视的家庭基因
以前其他家长,包括孩子的父亲石村也说过,你这种给予空间、时间的想法就是推卸自己的责任, 因为孩子成长过程中需要父母不断修剪枝叉。我觉得这种说法其实没有看到DNA,基因的强大力量。基因潜在地存在于我们每一个人的血脉、个性,及技能中,是形成我们每一个人道路的隐形决定人。
就拿我父亲家来说,我的曾祖父胡石予被国学大师金松岑誉为“江南三大儒”,与柳亚子同为好友,是南社诗翁和民国画梅专家。他终身为人师表,出版诗集《秋风赋》等十几本,学生中还出了顾颉刚,范烟桥和郑逸梅等民国历史和文学大家。
曾祖父胡石予与他的诗集代表作《秋风赋》
祖父胡叔异与他1947年出版的畅销散文集《战后西游记》
我的祖父胡叔异深受父亲的影响,也在上海从事教育成为著名儿童教育家,出版了散文集《战后西游记》以及《英美德日四兒童教育》等一系列的儿童教育书籍。他于1945年取得哥伦比亚大学教育硕士后回国担任上海教育局专门委员会委员,成立上海新陆师范学校并任校长,终身为师。
我的父亲胡思旅年轻时的志愿是当外交官,但历史与时代的变迁将他人生的道路彻底改变。他在大学中教过英文,做过翻译,还带过研究生,与我母亲谢榕津一起翻译了《根》 等十几本英文书,最终从事内部刊物《外国电影》杂志的主编工作,还担任大百科全书电影辞条的主编。
到了我,从小就喜欢写作、画画和教书,长大的愿望就是有一天能够从事写作生涯,或者到学校教书。现在果不其然,大半生各种行业转下来之后,我现在做的就是这两件事,在美国大学教书,业余写文章,出版的一本书还是电影笔记。可见基因的力量如此强大,你不得不承认这样的精神传承。固然,因为赚钱、养家、创业等具体因素,我在教书和著书方面始终没有超越我的父辈,但是我相信也许基因给予我的就是让我像我的祖父胡叔异一样,温和渐进,给自己孩子足够的成长空间和时间, 让他们在当今这样一个相对和平稳定的时代中,最终找到自己生命中的使命,成为我不能成为的那个不曾辜负自己内心使命的完美自己。
回看飞龙和天龙在过去几年中给予我们的难题,以及因此我们得到的灵性成长,我认为,他们给父母的礼物就是让我们重新认识并找到人生的使命,能够在余下的有限的肉体生命中成就自我的精神富足,仅仅从这一点来看,他们就是我们人生的导师。
陈屹视线
WOW,我在你守望中感受着一位母亲的大格局和成长。当然, 一定要聊一聊孩子的爸爸,他也有点另类吧。我觉得选择了艺术职业的人,就等于选择了一生的挑战。作为妻子,你放弃了什么,你在艺术家的世界里发现了什么?
纽约桃花
如果说我的两个儿子很“另类”,那么他们的父亲简直就是“另类”的范本。 我认识他的时候在MTV, 他的穿着打扮、艺术风格都被冠以“另类”,所有的采访文章对他一切的描述都是以90年代最时髦的词汇“另类”相称。
你看当年他的穿着打扮都很另类,做的重金属摇滚唱片《摇滚街头一条汉子》
被“另类”地称为开创台湾摇滚先河
1995年,我第一次真正地认识石村,就是看到他掛在纽约下城工作室牆上的一張大幅得很“另类”的抽象油畫。当时我就有一种震撼感。我覺得作品中最触动我的就是颜色。他的颜色与一般人的颜色不同,很有特点,让人过目不忘。我觉得艺术的颜色如同作家的文字, 不同文字的选择和不同的写法让人的情绪会有完全不同的触动和起伏。
石村1992年多媒介油画作品
我是一个感情型的人,因此,我觉得文字的最大特点就是在简单朴质中饱含深情。如果没有感情,就没有生命,不管是文字也好、颜色也好,不能将感情的生命展现出来,就是失败。这也是我喜欢桃花源和乌托邦的最大原因, 他们对颜色的选择,以及颜色中的生命透过他们的画布展现出来,让您感觉到艺术的生命在周边呼吸,形成一个强大的气场。
初次看到石村的油画时,我就有这种感觉。很多人以为我喜欢石村的作品,是爱屋及乌的表现。其实,他们不了解我的内心向往那种非常桃花源和波西米亚的浪漫,而这种触不可及的感觉在石村的颜色中体现了出来。
认识石村后的十几年之中,他都不再画画, 因为他觉得他二十几岁来纽约就成为职业画家,作品参加过纽约当时顶级的当代艺术画廊,如另类博物馆(Alternative Museum)、白柱子(White Columns)和钟楼美术馆(The Clocktower)举办的一流当代艺术展,以及欧洲的当代艺术巡展,其中一张抽象油画《一个古老的爱情故事 An Old Love Story》还被德国卡塞尔艺术博物馆收藏至今。
他觉得自己到了艺术的瓶颈,无法再突破了。他是一个在生活和艺术上永远不按常规行事的人。从艺术的角度来说,这种不按常理行事可以让艺术创造达到一个不同的纬度,但是从现实生活来说,这种不按理行事却可以让人生的每一个阶段都充满了未知的紧张和担忧。
石村创立「石村块」画法的时候在北京。那时候他不画画已经十六年了,一直在创业中起伏。
我认识的石村历经二十五年的彻底改变
我们当初认识的时候在美国MTV电视台亚洲部工作,他是大名鼎鼎的摇滚明星和节目主持人,而我是幕后的节目制作人。后来我们一起离开了MTV,创立了自己的电视制作公司, 给中国电视台做节目。互联网开始起步时,我们就转向网络,做了一个类似美国my space那样的社交网络,全部用户都是音乐人和艺术家。
虽然石村离开艺术圈很多年,但是因为他过去的音乐人和艺术家经历,认识很多圈子里的人,因此从来没有真正离开过音乐圈和艺术圈,一直都跟乐团和艺术家们往来。因次,我们创业也都一直围绕着艺术和媒体制作这两点。后来我们的公司卖给了一个美国上市公司, 石村就开始给美国公司做中国市场的顾问,最大的做到了读者文摘公司中国市场顾问。
就在那段时期,石村通过一个意外的机遇重新开始画了马赛克人民币系列,创立了他的艺术语言「石村块」。我们俩都没有想到「石村块」会从2010年一直画到现在,最终他放弃了所有的创业,又成了职业画家,靠卖画挣钱,人生转了一个圈之后又回到起点。
我对石村曾经是画家,后来创业从事商业,最后重新又回到艺术这个转折一点都不惊讶,因为这符合他的个性,一个说好听了是“乐观向上”,说不好听是“永远生活在边缘“的冒险家个性。很多人以为艺术家的生涯就是金钱的挣扎,其实不完全对,艺术家更多的挣扎是在艺术创造的精神层面, 永远想不拘一格,永远想走在时代的尖端,但是是否能够做到则全凭运气和认知了。在这一点上,石村算是幸运的,凭着自己对颜色的独特感以及不懈的努力和幸苦终于摸索到了属于自己的艺术语言。
实话说,我与石村的关系不是一般的夫妻关系, 而是独立的个体。因为从一开始认识,我们就从内心和精神上相互支持对方,形成了合作伙伴的关系,这种关系一直存在于我们俩个独立的个体之中至今。
当年,我们一起在MTV电视台做节目,开创中国音乐节目《天籁村》,后来一起辞职创业,在以后的十几年中创立了电视制作公司、网络媒体公司以及科技公司,一起经历创业、融资、卖公司等创业路上的低潮与高潮,如果没有彼此相互的鼓励和支持,这条路真的很难走下来。
我们以往最大的问题就是彼此不服气,相互抱怨指责。石村认识我之前,在名气上取得了巨大的成功,成为了新新人类代言人和摇滚明星,出版了专辑《摇滚街头一条汉子》,拍摄了系列获得亚太金奖的电视广告,被美国MTV电视台聘请为亚洲节目主持人。而后来和我在一起后,这种曾经的成功开始消失,让他有很多的怨气。而我呢,认识石村之前,在美国的职业道路上做的也不错,拿到硕士学位,在美国电视台做制片工作,年轻有为。如果不是因为与石村认识后,为了共同创业而几次从不同的公司辞职,我很可能会成为美国一家大公司的高管,过着无忧无虑中的产阶级生活。
每次石村抱怨指责我的时候,我自然反弹,也回复给他相同的指责和抱怨。其实,人生最大的难题不是取得一个阶段的成功,而是阶段性成功之后如何面对以后的人生,以及当所谓成功全部失去的时候,如何心理强大到愿意重新努力,争取东山再起。有了共同的信仰后,我们觉得也许彼此的道路都是神的安排,其中的磨难和坎坷也是重新找到彼此人生终极目标的必经之路,这样才可以彼此成就
陈屹视线
你如此欣赏石村,那么他的创作为何与众不同? 他如何创作的?
纽约桃花
陈屹视线
还是回到母亲的角色,儿子、丈夫们给了你创作上的什么灵感? 作为女人,你如何看待家庭、幸福、事业的?
纽约桃花
一般的艺术家都是与一个从事金融的伴侣结婚,这样才可以潜心创作作品,不用靠卖画挣钱,给自己巨大的压力。但是我家不同,两个在明处的艺术家,两个在暗处的艺术家,都不是常人意义上的家庭。
从正常人的理解角度,我和石村的婚姻从一开始或许就是一个错误,因为我们两个人都不是搞金融的,居然还敢放弃在MTV这样的名利双收的大公司的一份稳定的薪水,选择共同创业。创业开始,所有的积蓄都投进公司的各个项目。
有了孩子之后,我们为了他们的学业孟母三迁,搬到现在住的好学区,生活开销高于像我们这样的创业者的收入。从小,我们的孩子就是在创业的环境下长大,跟着我们中国和美国两边跑,小小的年纪就在我们公司里工作。好在,这样的环境让他们早熟的同时,也知道挣钱的艰辛,从小就养成了勤俭节约的习惯。同时,也锻炼了他们的适应能力和工作能力。
2010年,石村又开始回到艺术,开销更大了。虽然,石村的画被收藏的越来越多,但是在我们这个生活费用昂贵的学区,家家都是金融家,甚至金融世家的环境中,作为一个靠着卖艺术作品来养家的艺术家以及他的艺术型孩子们,无形的精神压力是一般家庭所感受不到的。尽管如此,看到我家老大喜欢设计,也踏上艺术这条道路的时候,我还是给予了全力支持,希望他可以吸取我们的成功和失败的经验,凭着自己的能力拥有更好的工作和未来。虽然,小儿子选择的道路与艺术看似无关,但是他内心的隐藏的艺术家让他的感觉敏感,观点犀利,成为我的“精神导师”。
我一直以为,孩子是家长的老师。因为时代不断进步,科技也不断发展,新的想法和新的创新往往来自下一代。中国古时候一直说: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但是很多中国家长或者学校的现有思想限制固定了孩子们的发展,总是让他们觉得大人或者学校自然比孩子懂得更多,但是他们忽视了一点,那就是时代的推进过程中,孩子们的成长永远超越于家长。
在婚姻关系上,我也感谢神的出现。在这儿之前,我们家已经陷入巨大的危机,孩子们的抱怨,我和石村的争吵都让这个家充满了动荡和分裂感。有一度,我们非常彷徨,不知道是否该终结了这个令人不开心的婚姻。说起来非常奇妙,我们在一个偶然的聚会上居然认识了神,感受到了牠的召唤。石村一生中接触到了不同的信仰,也遇到不少灵性大师的召唤,内心都没有被如此触动过。这次,他居然找到了内心混乱的根源和照亮这个根源的光。如果没有神的指引,我们家可能已经四分五裂了
我觉得一个人的精神信仰太重要了。
你的工作和老板可能给予你很多金钱和物质的报酬,但是无法填补你精神和灵性上的空缺,而这个空缺就是我们人类这种高级生物一直在探索的。没有钱不行,但没有精神层面的满足,人类就会觉得彷徨迷惘,尤其对艺术家来说,精神层面的提升更为重要。说实话,很多作品不能够给人一种精神的力量就是气场不够,精神的气场不够。
我最喜欢的梵高和马蒂斯的色彩都极其美,因为他们的作品有一种强大的内在力量,一般人可能认为是疯狂,但是对于创作者来说则是精神的牵引。
我有时候想,我和石村可能在世俗的价值观上属于不按理出牌的一对疯子,导致了我们的孩子不愿重蹈覆辙地走他们父亲走的艺术道路,尤其老二,坚决不碰触艺术,就是因为他看着一对疯子父母一路走来的艰辛。我母亲不止一次地说说:“要我是你,承受这么多的压力,早疯了”。当然,很多时候,我都选择不跟她老人家说得太多,生怕她担心。
马蒂斯在谈及自己的艺术时曾说:“颜色的选择不是基于科学。我没有先入之见地运用颜色,色彩完全本能地向我涌来。”他的这段话与石村的这种方式的创作不谋而合,可以说,石村在艺术创作上活出马蒂斯关于创作的精髓,即“我好像被召唤着,从此以后我不再主宰我的生活,而祂主宰我”。中国人常说,神来之笔,没有神的存在,就没有伟大的画家和作品。
我很清楚,对我来说,如果没有我的两个宝贝儿子,这么多年我和石村走过的道路绝对是无法熬过来的。他们承载了我们很多精神重负和压力的同时,也继承了我们的方方面面的个性、韧性与才能。看着他们长大成为“另类”的,但绝对比我们智慧的自己,我并不担心,因为我知道,他们已经从我们的好好坏坏中找到自己的平衡点。
这么多年来,我和石村之间的冲突就是他很多年都活在自己的极致里,而我则需要成为他通向世俗的桥梁,让他感受到家庭的重担而将自己的私心放下。在这方面,我们互相掐架很多年,同时也在精神层面相互理解。
他的艺术如同我的写作一样,固然是宣泄内心的纯碎或情感,但是如果不挣钱的话,两个孩子就无法生存,更无法得到好的教育。因此,这也是为什么我愿意将我自己喜欢的写作放下,全力以赴地支持石村,因为他的艺术最终能够带给我们赖以生存的财力,也许不久的将来,他的作品还可以让我们过上梦想的生活。
虽然,未来的道路永远超乎我们人被局限的的想象力,但我很清楚,我们不管做多少努力,没有神的助力也白搭。因此,我们靠活在信仰中找到内心的平衡。人的尽头便是神的起头,说到底,人生就是找到信仰之后的彼此成就,这种彼此的成就最终会让我们内心感到平和与喜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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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次漫长的访谈之旅,磨洋工的进入“难产”境地,整整四周,自己被纽约桃花的三个男人“折磨”得拿不起放不下 ...... 对艺术家们“敬畏”之心油然而生。当一个人选择了艺术生涯,就等于选择了一生的放飞与挑战。
对于亦妻子亦母亲角色来说,没有强烈的精神诉求、信仰、耐心与毅力,很难想象纽约桃花可以熬过如此寂寞、孤独、甚至有时焦虑、无望的岁月;熬过那些没有经济保障、甚至要顶住包括亲人友人不解时,一个人难以名状的苦衷。
为了儿子和丈夫的艺术追求,纽约桃花放弃了曾经安逸的物质生活!如果没有大爱和超然,哪位女人能放下自己的虚荣和尊贵,如此心甘情愿的去呵护和牺牲啊?
整理编辑过程,我实在不忍心删减远远超过采访字数底线的段落,总觉得这些真诚与立体的叙述,不要因为自己的莽撞而迷失在历史长河中......
有如此女人相伴,我觉得石村是幸运的,两个儿子也是幸运的,因为我今天才知晓,世界上一定有更多的其他家庭,或者不能走完这条路,或者根本无法启程这条路。
纽约桃花 左 陈屹视线 右
四周连续不断的对话再对话,受访者彻底打开我对何谓艺术家痴狂、特立独行的新认知。允许我借此机会,不仅向纽约桃花一家人、还有对海外坚持中文创作、或者艺术、音乐追求的艺术家们,表示我强烈的尊重与致敬!
这个世界正因为你们与众不同的“另类”而五彩缤纷!
竭诚此文给读者们留下启迪、希望和力量!祝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