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几个广州人 忘得掉这个“仔”
“不知道哪一天,轮渡也会从珠江上消失”
听起来,有些伤感对不对。这是我在海心沙江边散步时,来自一位大伯的感慨。扭头一看,阿伯正举着手机。对着刚刚启程的穗水巴18号咔嚓了好几张。瞥一眼其他人,大都对着江那岸,巍巍耸立的广州塔。
路过海心沙码头,阿伯没有停留,向着海心沙大桥的方向,渐渐离开了视线。此时,是下午3点。太阳躲进云里,水面平静,江风习习。
与闲庭信步的大叔、阿姨们擦肩而过。我们啊,是特意来坐轮渡的。
在轮渡上看广州,是这些年打卡广州城,一种非常时髦的方式。如果你第一次来广州,在搜到的各种攻略里,除了美食,一定有它。你想有多豪华,就可以有多豪华的夜游珠江。但在广州,流行着一句调侃:广州人啊,从来不夜游珠江。
哪怕珠江夜韵,打响了广州的另一张旅游名片。但在老广们几十年的记忆里,真正怀念的,是轮渡。更多指的是旧式轮渡,他们亲切地称为“铁壳仔”。
△早期,人们出行方式,就是赶轮渡
轮渡,曾经最重要的日常交通方式。承载着那些走失在岁月里的,每个日出和日落。或跨江上班,或赶轮渡放学,或隔江约会,或跨江喝早茶、买菜......细水流长,情最深。这些如数家珍的生活记忆,早就随着江水滚滚而去。
今天我们决定把视角放在珠江上。这座城和这条江的故事,不妨就在轮渡上开讲。
01、广州轮渡,爱之初体验
有水的城市,总有那么一些“慢慢游”。小编的老家在湖南一座小城,一条沅江穿城而过。每逢周日下午,和同学相约坐船去对岸的市中心逛街,是学生时代最美好的记忆。
过江船往往开的很慢,风吹得很柔。傍晚的夕阳撒在水面上,那些发光的日子已不再。我们自己给它取了个绰号,叫“慢慢游”。从此,对于这种两点一线的过江船,我都有种说不出的亲切感。
来广州几年了,挤过早晚高峰的地铁,也试过在路上堵到没脾气。但说实话,坐轮渡还是第一次。更准确来说,今天在珠江上的,是广州新型水上巴士。白天,珠江的时间,是属于它们和他们的。14条航线、35个码头、51艘营运船舶,总里程达到了58.8公里。
△图/广州公交集团
大多数航班,平均在半小时一趟,从早上6点到下午18点。最开始没拿捏准时间,错过了海心沙码头开往中大的船。我顺势沿着珠江骑行,越过海心沙大桥,直奔3公里之外的中大码头。
△古琴形状的海心沙大桥,带着浓浓的岭南特色。
△它也是珠江新建的一座,具有观赏性和便利性的跨江大桥。将二沙岛和广州塔连接了起来.......难怪海心沙码头的船,开不到对面的广州塔了。
△补充一点,海心沙大桥目前限行,提前或现场预约,才能上桥。
从广州塔到中大码头的这段滨江大道,我看到了广州最温柔的一面。榕树还是那么给力,沿江站岗,张开绿色的翅膀,庇护着脚下的每块砖瓦。
除了漫步或骑车的行人,另一道风景线,属于这群大叔和老伯们。他们骑着电单车,带着鱼竿,提着桶。每人以平均5米的距离依次排开,或趴在栏杆上,眼睛不时盯着水里的动静;
或坐在榕树下,聊个随意。
△还有一位,直接在树下剃头。这操作,让小伙伴连连佩服广州大爷的洒脱。
中大码头,正对中山大学南校区的北门。这里4点开往天字的船,我们总算没有错过。
02、水巴,广州人的佛性选择?
白天的码头,很安静。
“人太少太少”
直到开船的最后几十秒,我们这艘去往天字码头的穗水巴30,加上乘客和乘务员,也就5个人。
“晚上和周末会多一点,很多人或休闲,或带娃游玩……”,我想早一点上船候着,工作人员说,不着急,提前2分钟就够了。
到点准时就开,哪怕没有一个乘客,哪怕乘客迟到了一分钟。水巴的内部,和它的外表,是两种不同的气质。外是一种小清新式的高冷,内却是一种老干部式的精致。
△诺大的船舱,四个乘客,各坐一隅,不出声的话,基本被淹没在座椅里了。
小伙阿于这个点,是去对面找朋友;另一位大姐刚刚结束早班的工作,赶回家休息。
“白天坐水巴,其实更多讲究一个缘。时间赶得上,10分钟就能到下一个码头,方便许多”
这,成为广州人的一种佛性选择。就如同“逼得上地铁係缘份,上班迟到都係命水”。
改卷的时候卷,该佛的时候佛。在这不能急,上了船,把烦恼和疲惫放下。珠江的风,有种神奇的治愈力。
朋友来广州,比起珠江夜游,我一定推荐他们来坐2元的水巴,阿于很笃定,走出了天字码头。
天字码头,百年来,走的都是傲视珠江的姿态。位于北京路南端,拥有“广州第一码头”之称,是广州水上交通的关键节点,也是航线最多的码头之一。形成于清朝雍正年间,距今300多年的历史。
这里曾经是官用码头,禁止民船停靠,“天字”便由此得来。1839年,林则徐到广州查禁鸦片,登陆于天字码头,被皇帝免职也离开于天字码头。据说,鲁迅当年到广州追梦,同样在天字码头上岸。
我们今天,也算走过了一回,鲁迅走过的路。
在码头等下一班,去往纺织的大都是老人,他们拎着菜,或带着孙子。
另外一旁的休息室里,聚集了一些年轻人。
“远程航线,提前预约,超过10个人,就开航。”
这就是工作人员说的另外一种方式,更时髦,更有趣,也更有体验感。预约定制,游玩打卡。
但如果要给广州的出行排个序。第一除了堵没毛病的地铁,第二、三是哪里都能去,就是慢的公交、出租车。那么最后一名,毫无疑问是水巴。
03、80年浮浮沉沉,从铁壳仔到水巴
被时代渐渐抛弃的“水巴”,其实一直被广州人惦记着。
“香港有天星轮,我们有'铁壳仔’。”
“爸爸是渡轮船长,那时陪父亲上船,甚至有时值班过夜,夜晚漆黑一片,有的船灯亮着,我会幻想它变成巨大怪兽来抓我……太多童年回忆。”
想来,还挺幼稚的。
“细个一上船,就会霸船尾果个位,睇住螺船桨划动江水,变成一条白色的泡沫。”
“还记得吗,以前叫电船仔,船头驾驶,前后门落客,船尾装单车。”
“总记得以前,二楼有人唱南音。”
△图/广州公交集团
现在,二楼日常营运已经不对外开放。广州最后一批,真正意义上的旧式轮渡穗轮207、穗轮807,也早在2017年相继退役。据说,穗轮807营运的最后一段日子。乘客如往常,是从黄沙到芳村的水产商贩,也有出门买菜的街坊、放学归来的孩子。还有些市民,偶尔单纯过来坐坐。
△穗轮807,为广州服务了30年
“铁壳仔”陪伴他们长大,见证他们从工作到退休。那么最后的陪伴,由他们来做。有人说:“哪怕吹吹风,看看景,再听听发动机的声音,感受一下熟悉的起伏晃动。有些感觉与情怀,不能被替代。”
△穗轮807,主要服务于黄芳线
它们像个老者。为这座城市服务了一生后,褪去功与名。时间回到几十年前。广州闻风丧胆的地狱3号线还没影。路上的汽车、巴士,也就三三两两。一条珠江,穿城而过,历史上最宽江面的足足2000米。老广人视江为“为海”,“海”一面叫“河南”,另一面为“河北”。那时,河南、河北的广州人,将渡江称之“过海”。
△图/广州客轮珠江游
最早的时候,两岸之间的来往,靠的是一艘人力小木船,“横水渡”。船小费力,一次只能容纳6-8人,收费几乎不要钱。以前听老人说,要是你忘记带钱了,和船家说一声“搭艇”,船家会豪爽的让你免费坐上一回。
△图/广州广播电视台 《岭南星空下》
除了坐船,船家说不定还会免费请你吃粥。广州的名小吃艇仔粥,就是源自这些小木船。艇仔在船上煮着热腾腾的粥,吸引着不少过往食客。据说,一般都要在艇上吃。
△图/ 网络
而当时撑艇的,几乎都是疍家女。男人们,大都上岸打工,晚上回艇。等到轮渡的出现,是在1921年。一种木质电船(有的称之“花尾渡”),替代了不抗风浪,经常翻的人力木船。而真正意义上迎来钢壳船时代,则是在50多年后了。
△ 984年7月14日,钢壳船全面替代珠江上的木壳船,与钢丝网水泥船。图/广州广播电视台 《岭南星空下》
1978年以后,改革开放黄金时期。轮渡成了工人、市民最主要、最火爆的交通方式。那时黄沙到芳村的码头,在上下班高峰期,队伍排到了珠玑路,票都是用桶来收。工人推着电车、上班族提着包、学生党拿着书、老人拎着菜.....
他们同上一条船,同靠一个码头,再各自东奔西去。为生活的奔忙,或许充满了疲倦与辛苦。但正如,那一支香烟的浓烈,靠岸前,就已随江风中散尽。
码头,是船舶的港湾。也是广州人,曾经无数个起点与终点。去年,广州塔码头宣布停业迁址。对于很多人来说,这是场突然又悄然的告别。
习惯了在珠江上漫步锻炼的他们,习惯了轮渡在水上,按时响起的发动机轰鸣。这一艘又一艘过江水巴启程、停靠码头的日常表演,也早就是珠江上一道独特的风景线。
广州塔码头,说的是暂别。但在很多人心里,已成了永别。
广州码头多,有的是告别,而有的是新生。始建于1904年的太古仓码头,曾经为仓储而生。
如今,它是一个集文化创意、展览、观光、休闲的广州“城市客厅”。也是国内首个城市怀旧展示场所。比如,太古仓怀旧电影库,海珠人的回忆录。一张比学生证还平价的电影票,并不贩卖电影。它仍旧发挥老本行储存的业务。只不过,存的是这座城市的过去。
同样时尚与复古共存的,还有西提码头。建于1921年,广州最早的机动轮渡码头之一。背靠沿江西路古建筑群。不仅有陈少白的塔影楼,还有广州的“大钟楼”,粤海关旧址。码头腹地的十三行地区,更是拥有近代史广州海运最高光的时代。
码头和轮渡一起,是珠江的历史。是广州的曾经。
从海心沙到中山,从中山到天字,从天字到西提,从西提到芳村,从芳村到广州塔……从清晨到日落,从黄昏到两岸华灯璀璨。广州人还是喜欢在江边,看着水上巴士慢悠悠。偶尔一不小心惊得白鹭展翅高飞。
△在珠江上生活的白鹭,是国家二级保护动物
——有水做大动脉的城市,多了几分热烈与深情。山城重庆,有嘉陵江边上煮着沸腾的火锅;江城武汉,在长江上纵横东西南北;
星城长沙,橘子洲头的烟火每一年都在湘江盛放。如果你生活在广州城,也一定有忘不掉的,属于你的珠江记忆。红做底,白为身,有两层的小小船儿,再也掀不起珠江的大浪。斑驳的锈迹,是珠江留下的吻。而船身上的那一句:“I♥pearlriver”,便是广州人的直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