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忘了有一只小鸟儿在慢慢长大”|往事
(按:前些天,姑娘主动跟我说:您以后每周六日能不能抽出时间,指导我学一下历史?
我大为感动,感到荣耀,这是姑娘第一次主动提出让我指导她学习。还在她上小学的时候,我难得指导她两次,结果父女俩打了两架,从此,我几乎没有再指导过她的学习。其中一次是关于“林荫道”的争执,我坚持应该是“林荫道”,丫头坚持是“林阴道”,最后丫头拿出语文教科书,教科书上明明白白印着“林阴道”,我说教科书也会错,但丫头坚持说教科书不会错。最后以丫头哭哭啼啼而我生气而告终。第二天,单位的校对告诉我,说是我错了,因为国家语委前两年已经统一把林荫道改成了林阴道。我非常生气,跟校对说,只要我负责的杂志,一律不得使用林阴道。
在类似这样的两次冲突之后,丫头再也没有找我辅导过,我也没有机会辅导她。直到去年,她主动问我鲍勃迪伦是谁,又说三国演义看不懂,我简单给她做了介绍和梳理,没曾想,学校考试都考了,这下,丫头心底里有些佩服她老爸了,但还是不肯当面跟我说,只是私下跟她妈妈说。所以,这次她主动提出,于我是莫大的恩典。我赶紧再接再厉,说以后我不仅可以指导你学历史,还可以学语文,写作文,甚至政治课,只要你提前把教科书让我翻一下。有时间我们还可以一起骑车逛北京,我还可以给你讲讲。她倒也没拒绝。我希望能成为现实。
这篇小文章,写于2009年5月,当时丫头只有6岁,在她眼中,用她跟她妈妈的话说,难道男人们都这样忙吗?我很惭愧,如今翻读,依然心酸。)
(2006年7月底,丫头到机场送我去广州南风窗赴任)
深夜回到家,浑身像散了架一样。因为临时调整流程,赶工期,后期做得实在要崩溃,脑子里一团浆糊。
太太和丫头照例已经熟睡。放下手上的东西,换上拖鞋,脱下外衣扔在沙发上,悄悄打开卧室的门,蹲在床头边,轻轻摩挲着丫头的小胳膊,她正熟睡着。不忍心惊醒她们,我退出卧室,轻轻带上门,转身向客厅走去。
“千金画的,正好。”过道对面,客厅支着的小黑板上,一条红色的小金鱼摇摆着尾巴,旁边是竖写的一行字。我站在黑板前,凝视着这条红色的小鱼。进门以后,我忽略了这块黑板。
“我忘了有一只小鸟儿在慢慢长大。”
这是我《中国周刊》同事在工作日记里提到的一句话,是被访者丈夫张永彬(被俄罗斯炮击沉没的新星号船员)在失踪前给被访者留下的最后的短信。当我读到这句话,心里一颤而酸,我在同事的工作日记后面重复跟了这样一句话。
确实,这几年,我以工作奔波为借口,忘了自己家里有一只小鸟儿在慢慢长大,她需要父亲带着她远行飞翔,需要父亲带她既习惯风和日丽,也熟悉疾风暴雨。像我们这个年龄要的孩子,她骨子里承继的是母亲的聪明才智和父亲的意志力。但,在她成长过程,最需要培养集中精力的时候,父亲却无暇顾及,既做不到幼儿园接送孩子,也做不到陪她吃饭,更难得有时间陪她读书看电影野游,去探索她眼中的未知世界。唯一能做到的,就是以成人的价值观强迫她接受并规制她的行为,或者,像我现在这般,每天晚上,静静地站或蹲在丫头的床头,看着熟睡中的她,或者,偶尔在自己的文字中留些影子。
(电影《佐罗的面具》,街上卖花的老妇人认出了艾琳娜,给她送上花,懵懂中的艾琳娜觉得花香味有些熟悉。其实这就是她生父在她还在摇篮里时每晚放在她身边的花。)
我像阿Q一样自我安慰自己,丫头长大后一定会明白做父亲内心深处的爱意——我常常用《佐罗的面具》中佐罗深夜常在自己女儿的摇篮里放上花一样,即使离散多年,长大后孩子依然能够依稀从花香中感受到过去可能存在的爱意。
真的能够么?
也许。
然而,像张永彬这样,留下一句让人心酸的话,却与亲人天人永隔,给你一个世界又如何?
别忘了,有一只小鸟儿在慢慢长大。
(2009-05-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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