豆 角 面 条

豆 角 面 条 

文/ 鹰

同事看我一连几天带的午餐都是面条,终于忍不住问:“你吃不厌吗?”
“当然,对于面食没有生厌二字。”回答完,我们同时哈哈笑了起来。
的确,作为北方长大的人,是专业吃面食出身的,怎么能吃够呢?对于南方的她来说,自然是不能接受这种吃法,并一再强调:吃面食总感觉吃不饱,一会就饿了,只有吃了米饭才算是正儿八经吃了饭。
其实算来,我在上海也生活将近二十年了,对于吃米还是面食一直无所谓,说是无所谓,但在接受程度上还是下意识的进行了区分,觉得米饭没有面食好消化。
当然这种说法南方人不太赞同,而我之所以这样说,就是缘于来到上海,由面食转成米饭后,肠胃功能一路衰弱下去,至到现在,人已中年,还时常消化不良、食少饱胀、嗳气、胃酸逆流等等。但也不能把这些原因全归于吃米饭造成的,这和我的生活作息也有关系。由于工作原因,常期坐着,不运动自然吃的就少,消化就弱,而我的业余时间又不丰富,常常窝在家里……介于上述原因,在饮食上,有意无意吃面食自然就多了。
说起面食,花样可是多的很了,就我平时吃的,随随便便就能列出十几种来,但今天我只想说说面条。
面条在任何一个地方都能吃到,它已经融进了中国的各个角落。刚到上海时,吃不惯米饭,就天天吃面条,出了门,街上到处都有各种各样的面店,什么上海葱油拌面兰州拉面、河南烩面、山西刀削面、陕西油泼面、武汉热干面、北京炸酱面、重庆小面等等汇聚了天南海北各种特色。如果问我好吃吗?答,真的好吃,很多吃法在老家没有吃过。
虽然面条越吃花样越多,味道越来越好,营养也越来越丰富,但是我始终忘不掉那个久远的味道。
地处华东平原、山东的西部、黄河之畔便是我的家乡了。
那是一幅和谐又灵动的乡村画面,炊烟袅袅,流水潺潺,鸟鸣鸡叫,孩童戏闹,收麦打场,忙碌的身影常常是披星带月,但却是快乐无比……
我的家乡主要盛产小麦、玉米和棉花,并不是很穷,但也算不上富裕,八十年代末期,家家几乎盖上了砖瓦房,解决了温饱以后,还能攒一些余钱用。
在我七八岁的时候,就开始帮大人干活了,每天放学之后,挎上篮子便去地里割草喂羊,农忙的时候更是不用说了,家家户户便是大人孩子齐上阵。
而我那时倒是自由自在,田里的活想干就干,不想干就在家里帮忙做做饭。
我家里有一张长60公分,宽50公分的案板。其实家家都有一张这样的大案板,就是为了做馒头和擀面条用的。
我那时常常趴在案板边缘看姐姐擀面条。她在盆里和好面团,揉到表面光滑后放到案板上,再双手使劲按压,把圆圆的面团按扁后,再洒上一点面粉,开始用擀面杖在上面滚来滚去,面团变的越来越薄,也越来越大时,就成了一个椭圆的面饼,这时姐姐就会把面饼裹在擀面杖上不停的在案板上滚来滚去,每次滚几遍后,就会把擀面杖扬起把面饼散开来,洒些面粉,再重新卷上,继续滚来滚去,直到把面饼擀的约有1厘米厚的时候,她就停下来把面饼像叠布一样叠起来,然后一刀一刀切成细条,这样面条就完成了。
后来随着生活的提高,又加上农活的忙碌,家家都买了面条机。面条机很小,也很精致,咋一看像个小发电机。放在案板的一侧,把面粉稍微和成散团时就可以放进去,一边用手摇,一边面团就被挤成长长的面饼从下面流了出来,反复几次操作,等面饼处于光滑成形时,就可以加一档,把面饼往薄里压,反复加两次档后,面饼变的越来越薄时,把切刀装上去,然后一把把的面条流苏般溢落出来,能扯很长,当然,扯出不到一尺时,就把它拽断了。
时令季节,家家的院子里都挂着长长的豆角,这种菜就像每年种小麦一样必不可少,家家都吃豆角,长长的豆角用手一节节拽断,洗净后用来配面条吃。
灶间是一个泥砌的大灶台,上面支着一口黑黑的大铁锅,旁边是一个风箱,灶间点着火后,就开始拉风箱,呼哧呼哧,弄的满厨房都是黑烟。锅烧热了,加油,再放入豆角翻炒几下,加入半锅水,烧开,下面,到此整个做面条的过程就完成了。
但是最有意思的就是吃面条。那时我家的门口是一条土路,很多来来往往的行人都从此经过,路的旁边有一棵粗大的白杨,正好对着我家的门口。无论多么热的天气,只要有一点微风,白杨就会哗哗啦啦拍着它的“手掌”,把阳光挤碎散落在它的缝隙之间,下面就是一片清凉之地了。
到了午饭时间,邻居们无论男女老幼都陆陆续续端着海碗走了出来,无一例外全是豆角面条。
男人光着膀子,穿着短裤,拖拉着凉鞋,小孩大多光着脚丫嘻闹着,来到杨树下一屁股坐下来,呼呼啦啦往嘴里一边扒着面条,一边谈笑着风声,那阵势很是壮观,一字排开,一样的动作,低着头,甩着胳膊,嘴里哧溜哧溜有节奏的吸着面条,一碗吃完,站起来,拍一下屁股上的尘土,走了回去,一会儿又端着新的一碗走过来,如此反复,大人基本每人吃三到四碗,吃饱以后,把碗放在屁股旁边,再东西乱扯一番后,才心满意足捡起地上的碗回了家去。
那时我印象最深的就是邻居家的逸明哥,他三十多岁,中等身材,有点瘦,总是笑眯眯着一双眼睛。他每次来杨树底下吃面条时,我都数着他吃了几碗,看他吃的很香的样子,我就觉得他家的面条比我家的好吃,但是我这样想着也只是舔舔口水罢了。
他每一碗面端来以后,并不急着马上吃,放在屁股旁边的地上,稍微凉一下再吃,有时吃完一碗,他会把空碗伸在我面前,而我马上会意,拿着他的碗跑去他家,还没进门就喊:嫂子,逸明哥吃完了。嫂子闻声出来,接过碗走到厨房,用筷子从锅里捞出几筷子面来,最后再加一点汤和豆角,我接过来,晃晃悠悠端到杨树下时,碗里的汤已洒出过半,吃到最后时,逸明哥问我:你跑了几趟?我半张着嘴呆望着他,一时想不出跑几趟。这时逸明哥就会说:你把趟数都跑忘了,我吃了几碗都不知道,不是白吃了?这时旁边的人就会哈哈大笑地说:怎么叫白吃了,不管吃了几碗,你肚子最有数……
多么平和纯净的年代呀!可惜再也回不去了。
那一张张笑脸,一双双粗糙的手,一碗碗豆角面条……仿佛仍在昨天,清晰温暖,柔和又美好。
当年在杨树底下吃面条的人中,已有辞世而去的,亦有从中年迈入老年的,而我也从一个小丫头步入了沧桑的中年之列。
眼前的世界虽然绚烂唯美,精彩夺目,但我却想穿过时光的隧道回到那头,拥抱那份纯朴、简单、温馨和自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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