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贻琦,被誉为清华永远的校长。他个性沉静、寡言、慎言,老同事叶公超用“慢、稳、刚”三个字,来形容他。的确,从婚配上看,1919年6月,梅贻琦才娶了韩家的五姑娘韩咏华。那时的他,已31岁,新娘也有26岁。两人,都算大龄青年了。
在随后的1920年,梅贻琦与韩咏华迎来了他们的第一个小公主祖彬。接着又是一个千金,次女祖彤。第三胎,终于迎来了一个公子祖彦。祖彦下面,还是两个妹妹,祖杉与祖芬。可以说,祖彦,是被四朵姐妹花包围着长大的小王子。梅贻琦,在公务不忙、有空闲时,会托着儿子的下巴,仔细地为他梳头。一个男孩子,头发再长又能长到哪里,何须如此用心?当然,舔犊情深嘛。而祖彦也会照猫画虎,学着父亲的样子,托着小妹的下巴,为她梳头。弄得祖芬痒痒的,干脆声明:”哥,我自己托着下巴吧。“一家人,哄然而笑,这也成为梅家的一个经典。
祖彦,1924年出生,1939年进入昆明天南中学就读,1942年考入西南联大机械系学习。1943年秋,政府征召大四的学生从军。而正在大二就读的祖彦,毅然弃学从军。梅贻琦也曾苦口婆心劝儿子:”珍惜在校园学习的日子……“但祖彦还是听从了自己的心声,进入美军驻昆部队当译员,后被派往美国密西西比州一军事基地工作。反法西斯战争胜利后,美国政府曾以授铜质自由勋章的形式,表彰了一批与美军共同作战的中国军事人员,其中祖彦等16人获奖。在祖彦心中,为国家效力,这是很光荣的一件事。1946年,他退役复学,来到父亲早年留美时的母校伍斯特理工学院插班就读。祖彦回忆,如此这般继续学业,父亲才有所欣慰。1949年,祖彦学业优异,以高才生的身份,进入美国伊利诺伊理工学院,攻读研究生学位。毕业后,在美国沃兴顿公司担任技术员。1954年,祖彦萌生了回国参加社会主义建设的想法。那年,他正好30岁。作为父亲的梅贻琦,内心知道儿子在筹划远行,但表面上仍不动声色。一辈子奉行民主自由的梅贻琦,尊重个人意志,对孩子的追求从不曾干涉。上次,儿子弃学从军,这次由美返回大陆,一切尊重本人的意见。但时局变化,已是花甲之年的梅贻琦,面对儿子的离开,还是悲痛难忍,他拉着儿子的手,用低沉的语调说:”可能没有再见面的的机会了……“儿行千里母担忧,而韩咏华,在送别儿子的同时,还郑重交付他一件事:务必将一个滤咖啡的小壶,带给在巴黎留学的老友女儿刘自强。而这位刘姑娘,正是日后祖彦的妻子,梅贻琦与韩咏华的儿媳妇。此时的她,正在攻读法国文学。儿子三十而立,尚未婚配,正好趁机”小壶牵线“,让两个年轻人重逢。
刘自强的父亲刘柏君,是云南盐津县牛寨乡牛塘上坝人,云南讲武堂毕业后,成为护国起义的将领之一。母亲刘淑清,四川简阳人,才貌惊人,毕业于成都教会学校华美女中。1927年,刘柏君厌倦了军阀混战,决定解甲归田,回乡过田园生活。可是刘氏一家,回到盐津牛塘坝不久,就遭遇四川军阀围剿,突围后逃到盐津县城。此时,盐津原县长潜逃,盐津民众就推选请出刘柏君,出任县长。不料,生性豪爽的刘柏君出任县长后不久,竟被上级新派的县长杀害。年方25岁的刘淑清,在盐津众乡亲的帮助下,抛家舍财,带着女儿和几个亲戚,机智地摆脱了软禁、追杀,孀居昆明。抗日战争爆发后,昆明成为大后方,大量外省人涌入。刘淑清看到商机,勇于投资,可以说是”昆明董明珠“,开启企业家人生。刘淑清将以前供马帮寄住的客栈,改为西南大旅社,一时生意极盛。在旅社,刘淑清结识了许多电影明星,如王人美、金焰、陈步高等,都是她的座上客。当年,通过丈夫的朋友圈,刘淑清与龙云夫人李培莲、卢汉夫人龙泽清等常常来往,关系交好。如今,她与这些夫人们联合投资,如南屏电影院(西南最高档豪华的电影院)、南屏大戏院(南屏街不断繁华,最终成为了当时驻昆美军的娱乐大本营)、安宁温泉宾馆等,生意兴隆……刘淑清还参加各种社会活动,投资各种教育,渐渐地,与西南联大校长梅贻琦、云南大学校长熊庆来、艺术巨匠徐悲鸿等中国文化艺术界最高层次的精英们,均有来往。自然而然,刘淑清与梅校长夫人韩咏华,有了交往。默契相投,两人很是说得来。再加上刘自强,与梅家三小姐祖杉中学同学,两个常来常往,关系甚好,又一同考入西南联大。老友的面子,自然要给的。每每家里做点好吃的,咏华就叫女儿祖杉把自强找来。虽然饭菜简单,便礼轻情义重,一大桌子人聚在一起,说说笑笑,也很快乐,冲淡了战争的愁云。可能仅仅是妹妹的同学,小毛孩一个,来家吃饭,祖彦也没放在心上。没想到,千里姻缘一线牵,两人竟成了两口子。1956年,刘自强在巴黎大学拿到硕士学位后,也回到大陆,并在北大西语系任教。后来的她,我们都知道了,嫁给同学的哥哥,母亲老友的儿子,正在清华大学水利系任教的祖彦。婚后的自强,会笑着对朋友调侃祖彦,他的女生缘甚好,当年还有美国女朋友呢。当然,祖彦也由衷感慨,我们的婚姻,还是老妈助力。如若没有她的安排”重逢“,也许我们彼此只能擦肩而过了。
韩咏华与儿媳刘自强
1974年,中美关系解冻,咏华首次回大陆探亲,见到了已成为她儿媳妇的自强。1977年,咏华落叶归根,在大陆安度晚年。终于儿子祖彦一家,可以与母亲,生活在同一个城市北京了。
与家人登长城。后排右一刘自强、右三韩咏华,前排左一梅祖彦而祖彦与父亲,自1954年美国一别,就再也未能见面,连一封信都没通过。直到1996年,祖彦首次得到机会,去台湾访问,得以在父亲墓前,献上迟到了34年的鲜花……梅贻琦的墓地,就在台湾新竹的清华大学的校园内,取名”梅园“。其中杏梅287株,梅花241株,名花草木构成了壮美秀丽的”梅林“,只是香如故,大师不再。7年后,祖彦因病去世。终于,他与父亲,在另一个世界相见了……一个伤痛着的人置身一个陌生的环境是幸福的,因为你不必在熟悉的人和风景面前故做坚强,你完全可以放纵地流泪。——迟子建《世界上所有的夜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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