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写了《顾圣婴:身为天才少女的她,文革中与母亲、弟弟一同决然自杀身亡》一文,一个音乐少女,因为时代的悲剧而陨落。
今天的女主,叫宋怀桂,巧合的是,她与顾圣婴都是30后,都是时代的娇子。只不过宋怀桂,是学绘画的,还比顾圣婴大一岁,但她一生精彩的动感,闪着光芒的生命轨迹,着实活出了一个女人最美丽的样子。
宋怀桂,出生在北京,一听名字,就让人想到八月桂花香。毕竟,她成长在一个书香门第,想必是有出处滴。父亲,曾在民国政府担任过高级文官,后又任职中央银行北平分行的总经理。母亲,出生在湖北,毕业于金陵女子大学,就相貌而言,人称“小宋庆龄”,也是端庄有礼的大家闺秀。
怀桂从小就展现出美术天赋,1954年,18岁的她,从众多考生中脱颖而出,考入只录取不到十人的中央美术学院绘画系,师从董希文、吴作人、艾中信等名师。董希文的油画作品《开国大典》,也是新中国成立后,一幅很出名的画作。第一次见到,还是在小学时的《美术》书上。在中央美院的艺术海洋里,怀桂如鱼得水,尽情吸收着知识的盛宴。
意想不到的是,在大学校园里,文静的怀桂,被丘比特的剑射中。男主叫万曼,来自保加利亚学艺术的留学生。他在老家时,就住在一个叫中国村的地方。冥冥中,似乎与中国这片古老的土地,有着无以言传的缘分。当时的风气,还很保守。与一个异国男子谈恋爱,怀桂可没敢公之于众。两人约会时,总会有种地下党秘密接头的味道。漂亮的怀桂,月白色的布拉吉,脚着一双雪白高跟鞋,一头浓密的秀发,梳着一根大辫子。靠着辫子的样式,她与万曼传递着爱的信号。万曼把写有约会时间与地点的纸条,藏在事先说好的树洞里。怀桂收到后,梳着两根辫子,就表示赴约;一根呢,很遗憾,去不了。
即使这样,万曼、宋怀桂异国情侣的恋情,还是渐渐浮出水面。不知这事,怎么就惊动了保加利亚大使馆。为此,使馆人员多次提醒万曼,不要和当地的女生产生恋情。在学校里,怀桂被人说成是“生活作风有问题”。想想看,一个年轻的未婚女子,就因为和异国男子谈恋爱,就落入空穴来风、无从辩解的情境中,情何以堪?再加上肃反时,宋父被挖出是国民党党员,曾与经国先生共事的老底。雪上加霜,一夜间,宋怀桂成为有争议的人物,被批判的对象。众人,就像躲避瘟疫一样,躲避这个如花似玉的姑娘。怀桂已不是刚入学时,那个春风得意的小女生,而是被压得喘不过气、抬不起头的反面典型。但生来倔强的怀桂,最终毅然写信给周公,当时的总理。这点儿,有些像她的母亲,湖北人家的女儿。宋母,当年哥哥为她结亲一位权贵,但年轻气盛的宋母,毫无惧色地掀翻了酒楼桌子。面对各方的责难,怀桂说:“我没有做错任何事情,因为并没有相关的法律,禁止中国人和外国人结婚。”1956年底,怀桂与万曼的婚事,得到了周公的亲自批示,一个天大的喜讯。连老师董希文,都出乎意料,没想到真被批准了,真为你们高兴。对此,董老师专门请名家用很贵重的玉石,分别为怀桂与万曼,一人刻了一个图章,还送给他们一个有着悠久历史的汉玉印色盒。能得到老师这么有意义的礼品,怀桂与万曼充满了感激之情。在中央美院的大礼堂,怀桂与万曼举行了婚礼,这也是新中国成立以来,第一件涉外婚姻。后来,怀桂与万曼的女儿出生了,像一个洋娃娃。用大雅宝胡同的资深淘气宝,张郎郎的话说——那洋娃娃是活的,小脸白得气死牛奶,比她妈妈还好看,好看得让人喘不上气来。
1959年7月,怀桂跟随丈夫,带着女儿,回到保加利亚。怀桂总对女儿回忆,由于带的画多,两岁的晓红就被包在画里,被带回保加利亚。初到异国他乡的怀桂,并不甘于当一个贤妻良母,而是进入索菲亚大学,向最好的油画家彼得洛夫学习。女儿晓红,住在爷爷奶奶家。别看小小的她,适应环境的能力,更远超于妈妈,会说很多保加利亚的话。每逢家节倍思亲,怀桂特想念国内的亲人、老师、同学及朋友。每每在写给他们的信中,总会加上一句,如果下班后,不是很劳累的话,请多多写信给我,即使几个简单的句子也好。万曼,不是话多的男子,但他有着善解人意的心,他深知温柔的妻子,思念家乡,思念亲人,他会张开宽广而体贴的臂膀,抹去妻子的孤寂与落寞。怀桂,也是善于调节自己情绪的女汉子,她勇于尝试当演员,拍电影,探索新的艺术形式,思考如何用东方的表达,去与西方文化相链接。在婆家保加利亚这边,人们都说她像一只鸟,远道而来。的确,怀桂有着很强的适应性,即使被扔在沙漠上,也能学会仙人掌的语言。
1974年,离家多年的怀桂,应周公的邀请,回国参加建国25周年的庆祝活动。少小离家老大还,还好,那年的怀桂,正是而立之年,带着一儿一女就回来了。母子三人的装扮,正是西方嬉皮士的装扮,喇叭牛仔裤、紧身上衣。尤其女儿晓红与儿子晓松,还挂着胸章。中午时分,回到家门口,进入院子,老母亲还埋怨宋父,怎么不关家门,就让三个外国人进来了。直到怀桂的一声妈,才让老人家如梦初醒,离家15年的女儿,回来了!这一抱头相拥的影象,至今还停留在女儿晓红的脑海中。
巴黎,什么地方啊?时尚之都,时装大本营,散发着绚丽与浪漫的大都市。在这里,怀桂尽情吸取着时尚的精华与色彩。她想终有一日,她会为她的祖国,灰色的帝国,增添一束亮丽的光,营造一个彩色的世界。念念不忘,必有回响。在万曼的一次软雕塑艺术展上,时尚巨头皮尔.卡丹出现了,他相中了两款万曼的壁挂作品。这位会说七国语言的东方女子,瞬间征服了皮尔.卡丹。他力邀怀桂在北京筹备马克西姆餐厅,又委托她担任皮尔.卡丹驻中国的首席代表。
也许有人会问,怀桂是中央美院的科班出身,为何不坚持作画,却要弃艺从商呢?怀桂是谁?一个眼聪目明的奇女子。她深知,家中有两个艺术家,都忙于创作。时间一长,肯定会有矛盾。既然如此,她来更换赛道。万曼,终生保留着保加利亚国籍,他是功勋艺术家,还是现代壁挂艺术的先驱者之一,这是后话。
怀桂再次回到中国,对她而言,把一个法国的时尚品牌,带到中国,就是把一个时尚的观念,带给中国。成立一个模特队,是她的初步想法。模特,作为一个外来的词汇,当时的中国字典里,还找不到它的释义,没人知道这个职业是干什么的。作为中国第一支模特队的成员回忆,我一跟家里人说,我要表演泳衣,他们立马开炸。但怀桂,很坦然地告诉旗下如同她女儿般的模特们,你们和未来的中国人,都会变成这样,这是生活之美。对于怀桂而言,推介一种生活方式,推动一种文化交流,是她的梦想,也是她的责任。别说泳衣,当下的比基尼又如何?国人早已司空见惯,不足为奇了。回过头来,穿越到八十年代的早期时光,怀桂果然眼光老到。女儿晓红评价,她就像一只燕子,带来了春天的消息,她是中国的先锋。
当时的首都北京,最出名的餐厅,要数老莫。而马克西姆餐厅的到来,则在中国,见所未见,闻所未闻。当年餐厅的装饰风格,全部拷贝巴黎。1983年开业时,壁画上的裸体,曾被相关部门要求用窗帘全部挡住。那是中国改革开放后,第一家中外合资餐厅,吸引着很多第一次来访中国的国际人物,如蓬皮社夫人,还有影星阿兰.德隆,更被西方媒体称为民间外交场。
与沉寂静默的北京城不同,这里是一片乐土,马克西姆餐厅让人感受到自由的力量。有着摇滚教父之称的崔健,他的成名作《一无所有》,就是在这里唱响。怀桂的女儿晓红,那时正与崔健相恋。有人说,这首歌是写给她的。但晓红坦承,两人相识之前,这首歌就有了。有媒体评价,改革开放后,中国的社交礼仪和时尚界,就是从马克西姆餐厅开始萌芽的。每天一早,她就起来,打很多电话。然后,光芒四射地出门,见很多人,办很多事,一直到很晚才回家。法国人讲究过周末,但在怀桂这里,从来没有周末的概念。直到1989年,夫君万曼,病逝于北京协和医院,怀桂才惆怅了下来。
回忆两人走过的路程,怀桂说,为什么许多人总是夸我年轻?因为我一直活在爱中,尤其是万曼对我的宠溺与偏爱,陪伴我这么多年。当时,我随万曼前往保加利亚时,很多人都不看好我的婚姻,认为异国之恋总是长不了。可我的婚姻不但持久,而且还为我打开了一扇门,成就了更好的我自己。的确,1986年,万曼来到杭州的浙江美术学院,创建中国第一个从事当代纤维艺术创作与教学的机构——万曼艺术壁挂研究所。其中的作品,入选洛桑国际壁挂双年展。2006年,怀桂停下了她不服输的脚步,去了另一个世界,只有69岁。大师皮尔.卡丹,只要一说起中国,他就会想起怀桂,一个来自东方的奇女子。正如费正清与费慰梅夫妇,一提起好友梁思成、林徽因夫妇,就会说,失去了梁林夫妇,我们就好像失去了大半个中国。
看着怀桂的成长经历,我们禁不住感慨:人生,就是一次次的选择,其中充满了各种挑战与艰辛。不畏艰难,不畏险阻,终究会成为强大的自己,这才是人间值得,才是对自己最好的选择。假若人生可以重来,与宋怀桂同一年龄段的顾圣婴,这一天才少女,又会做何种选择呢?幸福并不在于只拥有金钱,而在于取得成就时的快乐,在于创造性努力的激动之中。工作的快乐和道德感,并不一定就会淹没于对过眼云烟的利润的疯狂追求中。——富兰克林.罗斯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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