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头转
大概是十多年前吧,我记不清楚了,和几个外乡的朋友,在平谷的山里闲游。车行在蜿蜒崎岖的山路,眼前满目青翠,耳畔凉风习习,好不惬意。突然,同行的一位女士,指着远处的山坳惊呼:“转莲!快看,转莲!”顺着她的手指看过去,竟没有发现什么特殊的景致,对着她的满脸惊喜,我露出一脸的疑惑。她再次催促我“快看”,并不断指示我“就在那,就在那,快看,转莲!”几株向日葵长在山坡上,迎着阳光,绽放金灿灿的笑脸,像是一颗颗的小太阳。那时我才知道,向日葵也叫转莲,随口应了声:“哦,日头转呀。”
在我的老家,向日葵是被称为日头转的。转,四声。
小时候,老家的房前屋后,爸爸妈妈会种上几棵日头转。我印象当中,它们是高高大大的,比小孩儿手臂还要粗壮的茎秆,笔直的高过屋檐,上面布满了倒刺,不小心蹭一下,竟能划出几道血痕。叶片很大,跟蒲扇似的,风一吹,呼扇呼扇的,错落有致的生长在茎秆上,上面也布满细小的毛刺,叶片与叶片摩擦,会发出沙沙的声音。金黄色的花瓣,整齐的镶嵌在硕大的花盘上,特别的好看、喜兴。花盘上密布着数不清的小花,每一颗小花下面就是一粒葵花籽。开始的时候,花盘只有馒头大小,黄色的花瓣簇拥在一起;长着长着,就变成碗口大小,花瓣均匀的分布在四周;再长着长着,就变成盘子大小、盆口大小。长到一定程度,花盘不再扩大,慢慢的向外凸出来,低下头,因为里面的葵花籽越来越饱满的缘故。四周的花瓣也渐渐地凋零,表面的小花慢慢地干枯、脱落,露出排列的整整齐齐、密密实实的葵花籽。收获的时候到了。收获时节的日头转,一律的低着大大的头,像是个思想者。
之所以把向日葵称为日头转,就是因为它的花盘会随着太阳转动。太阳,老家的人称作日头,随着太阳转动,所以就叫日头转。相比于向日葵、葵花、转莲这些名字,我更喜欢日头转,更形象、更生动、更朴实。日头转,嗯,不错,挺好。
我去过一次新疆(好像),在那里看到成片种植的日头转,一望无际,颇为壮观。坐在车上,远远望去,天边一线金黄,随着距离的拉近,一线金黄变成一片金黄又变成铺天盖地的金黄,最后成为黄色的海洋。无数张颜色如此明快的笑脸,齐刷刷的对着你,对着天空,就像是无数个小太阳,一起放射着光芒,让你震撼、欢喜,让你不知道用什么语言表达内心的激动,让你恨不得跳下车去,一头扎进它的怀抱融入其中。总之,会让你的生命在一瞬间迸发无限活力。
当时,同车的朋友纷纷拿出相机拍照,而我,傻子似的呆坐在车窗边。蓝天、白云,广袤的大地,绵延的群山,无边无际的金色,数也数不清的太阳,我的魂魄被它们摄去了、俘虏了,那一刻我觉得生命如此的美好,活着真好,活着就应该这样——热烈、奔放、酣畅淋漓、无所畏惧,每一分钟都闪烁光芒。
老家的日头转都种在房前屋后、田间地头,一两株、三五棵,势单力薄的样子,倒像是田园生活的点缀。这成片种植的,像是在一齐欢笑、一齐呐喊的,能够让人疯狂的,再称之为日头转似乎就显得轻浮了。向日葵,你只能这样称呼它们,以此表达内心的敬畏。
梵高,这个孤独的天才,这个可怜的孩子,在他短暂的人生的最后两年,来到法国南部一个叫阿尔的地方,这里的炽烈的阳光让他痴迷、疯狂,著名的画作《向日葵》便是在这里创作。我不懂画,有幸读过这本书《渴望生活》,在文字的帮助下再看那些画,我隐约感受到爱,是热烈的爱,有着阳光一般的颜色、阳光一般的温度。儿子告诉我梵高的一句话:每个艺术家的心里都有一团火,路过的人只看到烟。也许永远不会有人看懂他的《向日葵》。
大孙各庄镇居然也有大片的向日葵,在七大路南段,京平高速的入口处。周日,我去看了,确实很漂亮,但没有震撼。用作观赏的话,向日葵就少了一种生命的力量,称其为转莲或是葵花,更加合适一些。
随着太阳转动的原理恐怕要请教生物老师,我不是很感兴趣,但其追逐阳光的这种态度和精神,我是喜欢的,更加敬佩。傅雷说过这样一段话:真正的光明决不是永没有黑暗的时间,只是永不被黑暗所掩蔽罢了。真正的英雄决不是永没有卑下的情操,只是永不被卑下的情操所屈服罢了。 所以在你要战胜外来的敌人之前,先得战胜你内在的敌人;你不必害怕沉沦堕落,只要你能不断的自拔与更新。在我看来,这就是向日葵的精神,日头转的态度。
奥运期间,王宝强夫妻失和的事情闹得沸沸扬扬,把全国人民的眼球从一场体育盛事移开;G20期间,曹云金师徒失和的事情再次闹得沸沸扬扬,把全国人民的眼球从一场外交盛事移开。人们为啥对隐私和阴暗如此热衷呢?——做这样的揣测其实也是没啥益处的。人家关注什么和人家心里怎么想的,是人家的事情,干卿何事?学做一株向日葵吧,让自己成为一棵日头转,在广袤的原野,或是田间地头,迎着太阳,用美好的心情谈论美好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