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停闭的戏园：随社会演变，不得不同归于尽

　北京是戏剧昌盛之地，歌台舞榭，多而且杂，据亚谷丛书上说：“京师戏馆，惟太平园、四宜园最久，名亦佳，查家楼、月明楼其次，比年如方壶斋、蓬莱轩、升平轩最著，今诸园俱废，查楼仅存木榜，方壶斋屡易新名，人尚称为方壶斋。”

　按方壶斋三个字，虽然现在还有人知道，但园址已不可考。月明楼在永光寺中街左近，当时有康熙私访月明楼之谣，还有些好事的人，画成画片，但是至今也无人知道他的遗址了。

　现在北京的戏园，就存在的说：最古的当推“广和楼”，因为他就是查楼的旧址，在前门外大街肉市，乃是明朝巨室查氏所建的戏楼，所以叫作查楼，巷口有小木坊书“查楼”二字，乾隆庚子年被火烧毁。重建广和，康熙帝曾经幸临顾曲，园中至今还存有宝座，这是值得注意的。梅兰芳最初表演于是，现在是富连成社科班的长期根据地，因为角色全，戏码多，价钱又廉，天天都卖满堂。尤以中下阶级的人，喜欢去听，可以说是一个平民化的大戏场。

梅兰芳之《嫦娥奔月》

　中和戏院在前门外粮食店，二十年前是谭叫天独占之地。原先的建筑，非常腐败，光线黑暗，座位亦感不快，后来改换股东，加以修饰和改变，居然是很有名的一个剧场了。

　广德戏院在前门外大栅栏，鲜灵芝曾在此享过盛名，也是过去斌庆社科班的立足地。在那时候与广和楼的富连成科班相比较，真有些像小巫之见大巫了！

鲜灵芝

　园里的大额是“和平以广德音是茂”八个字，柱联是“忠义昭千古，试看一片丹心，当振今世；霓裳咏同日，共听九霄余韵，久在行云”三十个字，现在由戏界闻人韩佩亭等经理，又是一番新气象了。

　庆乐园也在大栅栏，坤伶多演于此。有人说：“这个馆子宜女不宜男”，恐怕是附会之谈吧！

　天乐园在小桥路南鲜鱼口，现在改名叫华乐戏院了。原先田际云的玉成班、小吉祥科班，都在这里出演过。

田际云之《琴挑》

　田氏死后，由前吉林巡按使孟秉初顶做，更兴建筑，稍加改进，易名华乐。程艳秋、朱琴心、鲜灵芝等，都在这里唱起来的。荣庆昆剧社也曾在此地出演。昆旦大王韩世昌，便从此时有了相当的名誉。有人说这是因为华乐园风水特好，未免有些因人牵及于神了。

　当未改华乐时，园里的大额是“洞天乐境”，小额是“始作曲终”，柱联是“指掌宏图讲孝说忠借衣冠演出炎凉世态；明心宝鉴尚廉崇节凭面目作尽古今人情”。现在已改了新式剧场，这些古董，已不见了。

　三庆园也在大栅栏，为刘喜奎著盛名之地。当年捧刘的人们加刘为王，称刘王，与金王（金玉兰）决一时之雄的时候，就是在此园出演，那时候园中大额是“霓裳三叠”，小额是“翔凤起云”，柱联是“假像寓真情邪正忠奸试看循环之理；今时传古事衣冠粉黛共贻色相于斯”。句子作得还古奥，却是可传！

　同乐园在前门外门框胡同，原先本是杂耍馆子，地址较天乐园尤小，大戏班多不愿在此演唱，但是谭叫天却在那里唱过，所以他的名誉，仍然在人耳鼓中盘旋着。现在已经改了电影。

　开明戏院在前门外珠市口，是北平最完备的一个戏院，自从真光剧场辍演旧剧后，杨小楼、梅兰芳、余叔岩等有名的角色，都在这里演唱，天天车水马龙，热闹得很。

　后来经过几度演变，评戏坤伶白玉霜，长站了一个时期，现在又邀各大班唱戏了。

　真光剧场在东华门大街，形式宏丽，设备完善，建筑尤为坚固。梅氏曾演于此，后来与美国影片公司订定专演电影的合同，直到现在，也不再听见锣鼓琴弦之声了。

梅兰芳、朱桂芳之《西施》

　新明戏院在前门外香厂，设备亦极完善，与开明、真光同为京市之新式戏院，梅、余合作，出演于此。民国十七年遭了火灾，现在只剩一片瓦砾荒墟，可以说“一代衣冠，千秋焦土”了！

　吉祥园在城内东安市场，曾改名为明星戏院，系王晓楼所办，后来租与大演说家傅佩芝，改称明星，演剧之外，兼演电影。十七年秋，租期满，王晓楼收回自办，仍用吉祥旧名，曾约富连成社在此演夜戏，上座居然很好。现在又恢复电影，不时一演京戏。

　和声园在西四牌楼北口袋胡同，原名庆隆。二十年前，新丰市场开办时，营业极佳，谭叫天、杨小楼、杨小朵、贾碧云等，皆曾奏技于此。民国以来，该园顾客，若醇、庆二邸，及内务府大臣继子绶等，先后失势，加以民生日窘，生计日艰，由是营业颇受影响，无形中，停闭多年。直到民国十五年，春雪联吟票社首事人汪绍芝在此组织和声票界同进社，取价低廉，顾客尚形踊跃。后来改称和声戏园，取正式营业方法，遂无起色。十八年夏，不知道因为什么缘故，竟把戏台拆掉，再想赏识北城的梨香菊色却是已无痕形了。

　福寿戏院在前门外打磨厂，初办时，票友先进乔荩臣、纪文屏等，曾约汪大头等演义务戏于此，可以说是北京演义务戏的先声。后改饭庄。写到此处，算计北京的梨园，可以说外此无余。

　他若天桥一带，有所谓歌舞台、燕舞台等数家，多为时代落伍的老伶工，潦倒啖饭之地，如秦旦崔灵芝，老生德建堂、韦久峰、钮玉庚等，以及前数年名震一时价侔小梅之林颦卿，皆为衣食所迫，不惜色相，现身说法于下级的娱乐场。这些个旧剧戏园，系用席棚葺筑而成，一切设备空气光线都不好，并且无历史可考，现在可以略而不叙。现在这些个也荒废无闻的，并且因为已经失了戏园的模型，所以无人认识了。

林颦卿

　除此以外，还有些个虽是绝声闻于今日，然而在数十年前，也照例的为人重视过，倒不妨在这里记它一记。像现在前门大栅栏的鸿记茶庄，本来是庆和戏园的遗址。裕兴园也是从前有名的，现在也改设店肆了。丹桂园在东安市场西部，民国三年，汪笑侬初次来京，便在该园出演。尚小云坐科三乐时，亦常出演该园。真光初演电影于此，后因两毁于火，始自建筑戏院，而丹桂园则自此停办矣。

　文明园在前门外煤市街南口，为天和馆旧址，建于清末，系股份公司性质，已故票友乔荩臣，便是股东之一。光绪、宣统时，营业特盛。杨小楼在小荣椿坐科于此，现在竟会因为莲剧团这个健全的平戏班，而使改名的华北戏院，照旧为人所称道了。

　广兴园在崇文门外东茶食胡同，系老伶工余玉琴所有，地址稍僻，营业不佳，荣庆昆剧社，曾演于此，未久即散。

　大舞台在前门外廊房头条，王又宸于此打泡下海，后来改为第一楼，每天有南城票友在此消遣，也还热闹，现在已经全部改为商店了。

　民乐园在王广福斜街，为汾阳会馆所改。北京人向来嗜好旧剧，清朝末年，凡是寄居北京的客籍人士，每到年终或新正，必要举行团拜，而唯一的点缀，便是演戏，因为图省事起见。每一会馆落成时，都有戏台，像现在存在的江西会馆等都是。汾阳会馆因为有戏台，所以极容易改为戏园。从前荀慧生、尚小云、芙蓉草坐科的三乐社，曾在此处演唱，现在已屏弃多年。

　阜成园在阜成门外南河沿，地势宽敞，在旧戏园中，可列第一。各大戏班，轮演于此，虽然价钱比较稍昂，但那时民生宽绰，并不以此介意，依然座上客常满，煊赫非常。只是阜成门一带，票友最多，听戏的都很在行，吹毛求疵，在所不免，往往因一字之讹、一举之误，便受倒好，所以唱角至此，无不自加小心！

　天和园在地安门外大街，即庆和堂饭庄地址，因为没有名角出演过，知道的极少！

　余园在东四牌楼北魏家胡同，庚子以后，名伶汪桂芬曾演于是。

　同益园在阜成门内大街马市桥东，今之中央医院，即其故址。建筑略仿新式，但无楼。王又宸初下海时，尝演于是。宣统中，贾洪林也在此唱过。

王又宸之《御碑亭》

　中华舞台也在东安门内东安市场，刘鸿升晚年在此演唱，那时喜欢听高调门的，天天麇集于是，现在也改为商场了。

　阜华园在阜成门外月坛对过，本为大茶肆，俗呼为北大院儿。民国三年，改名阜华园，名票恩保芝、戴阔亭等，曾邀集票友，演剧取乐，借以维持园主营业，未久便歇闭了。

　德胜园在德胜门外，从前营业极好，自京绥铁路开通后，市面顿受影响，该园亦随时代而落伍了。

　芳草园在朝阳门外，三十年前，京、津交通，全恃运河，朝外市面，繁荣特甚，自从京津火车开通，民间日形凋敝，芳草园的营业，当然日趋于下了。

　春仙园在西四商场，清光绪末年开办，后来也因生活的奇困的缘故，无声无色的荒弃了。除此以外，齐化门外还有个“菱角坑”是因地而得名的，柳岸荷池，清凉爽快，只是地居偏僻，近年也荒废无闻了！

　以上所述停闭的戏园，在从前都是很有希望的，后来随着社会情形的演变便都不得不同归于尽了。

（《戏剧报》1942年2月23-26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