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地利之行
2014年的夏天,经同济大学相关面试,有幸前往奥地利的萨尔兹堡医院实习。时隔六年,再翻看那些记忆,一些人一些事,好似地里种下的种子,而今已蔚然成林。
出国前期办理手续种种,尽管繁琐已然淡忘。预定的俄罗斯航空飞机,在飞抵德国慕尼黑时才发现,行李在莫斯科转机时被落在那里了。在机场问询处,面对着德鲁大叔的德式英语,我把行李箱能想起的每个细节,用我同样不太确定的英语形容了一遍,我只能祈祷那只在异国他乡的箱子,别走错了路。好在最后灵机一动,留下的号码是我在奥地利老师的,至少他们沟通时能讲本土的德语不是。终于,行李在我抵达萨尔兹堡后的一周,由快递小哥送达了。
欧洲第一站,我们是当地时间的凌晨抵达慕尼黑的,当晚兴奋得似乎忘记了睡觉,在早起的第一个清晨,从乡间民宿的窗子往外望,连窗外秋后刈剩的麦子似乎都显得与众不同。我兴奋的沿着乡间的小路在雾气和村庄里流连忘返,静谧而安详,一切都仿佛我刚降生到这个世界一样。连每户人家门前种的每一棵树,开的每一朵花,都有种让我忍不住探究其品种的冲动。
在走到村庄中心的位置,我意外发现了一片好似中国亭台楼阁的小园林,走进细看才发现,原来这是村民的先辈们安息的地方。之所以不愿用“坟墓”这个词,是因为由这个词联想到的中文词语要么是“阴森森”要么就是“凉梭梭”,与我眼前所见的场景完全无法契合。有那么一刹那间内心突然萌发莫名其妙的感动,我看到墓碑旁边的长椅,如此干净整洁,想来这里的村民常来这边静思静坐,抑或轻声朗读诗歌予先人听吧。脑海中浮现的画面是如此的和谐,与我思维中荒山野岭里孤伶伶的坟场,构成了强烈的反差。清明时节雨纷纷,是十年生死两茫茫的思念,而选择在房前屋后永相随,则需要直面死亡并坦然接受它的勇气,都是人间大爱,所不同的则是中西文化里对死亡归宿的理解。
一宿过后,第二天我与学弟范范就正式踏上了前往奥地利萨尔兹堡的旅程。乘坐的欧洲“绿皮火车”一路晃悠悠的,正好把沿途的村庄原野与记忆里电视电影里出现过的景色不偏不倚的重叠起来,真的有种甘愿留下来喂马劈柴,等待春暖花开的感觉。
抵达萨尔兹堡的车站后,我们终于迎来了负责接洽我们的老师,一个微胖不失热情,端庄不失亲切的大姐姐。交代着我们各种注意事项,介绍着这座城市,也带着我们走了一圈,直到领着我们到住的公寓楼,厨房盥洗室等一应俱全。
她笑着说,这可是客座教授住的地方,有点受宠若惊的感觉。当然我们也是要付租金的,好在亚欧大学联合委员会给我们交流生发了600欧的生活补助,所以扣除了房租320欧后就只剩280欧了。
来实习的这个城市——萨尔兹堡,除了是世界文化遗产之外,也是音乐家莫扎特的故乡,算是这座城最明显的标签了。除此之外,这座城也是那部著名的 好莱坞电影《音乐之声》的拍摄地。
这座城的大街小巷静谧而祥和,尽管游人如织,却没有那种喧嚣尘上的感觉。街上的巧克力店都会卖着一款莫扎特巧克力,从来到这座城到离开,这么长的时间,我竟然从来没有买来试试,想来或许是唾手可得的东西,反而没有太迫切的愿望去拥有吧。
每到夜幕降临的时候,从这座城的中间穿流而过的萨尔斯河两岸,沿河的摊位就开工了,有点类似游走在中国城市街头小巷的黑暗料理,但这里显得井然有序,中国的黑暗料理师傅们只要还有人气可以坚持到凌晨一两点,这边的摊位老板估摸着晚上十点左右就溜之大吉了。一个是穷怕了,一个是闲惯了。所以弄得每次深夜里想吃夜宵,走在街上都是一排关着门的店,每次只能跑去一家感觉是土耳其人开的汉堡店吃热狗。
论便利程度,估摸再过二十年,这边也赶不上中国,所以这边的城更像一种中国乡镇的感觉,事实也是,这座城总人口只有15万左右,估计也就是中国稍大一点乡镇的人口数。当然人均收入之类的,估摸着中国再过二十年还不一定赶得上,毕竟当地一个超市收银员,听说每月也有两三千欧的收入。
一次我在街上散步,一个年轻帅气的白种人迎面朝我走来,竟然给我讲起了一个凄凉悲催的故事。对于一个从小生在中国长在中国,见过各种欺诈世面的中国人,他跟我说,老婆不小心怀孕了,没工作没钱了,能不能给点钱。我刹那间震惊了,你这种套路跟你的肤色似乎对不上号呀,我没吃过猪肉,我也见过羊飞呀,中国比你复杂千百倍的套路都有了,能不能编点有文化有内涵的故事。原本听着当地医生年入30万美元的年薪,感觉自己穷得响叮当的人,因为你的出现,瞬间感觉自己是有钱人了,于是出手两欧元,不能再多了。
在萨尔兹堡医院实习期间,跟我一同实习的还有一个来自乌克兰的女生。她是一个人自己乘坐火车跨越几千公里过来,简直不要太佩服,后来听她说是练跆拳道长大的,这种佩服感才稍稍减弱点。原本想着同是异国他乡,孤苦伶仃的俩个人,周末可以一起逛逛街散散步啥的,结果科室里刚好有个乌克兰籍的医生,然后每周末就玩消失,没我什么事了。
一次下班后陪这个女生去一个商店买化妆品,路过一个红绿灯路口,大家在安静的等着绿灯时,她竟然无视红绿灯的直接横穿马路了。这就让我有点尴尬了,不敢说在中国没偷闯过红灯,但至少也能做到入乡随俗啊。最终为了避免日后在科室见面时的更尴尬,我还是在众人的眼光下,低着头默默的跟在她后面,当真觉得良心不安,深怕给国人丢脸呐。社会氛围也好,人文素养也好,人的行为往往都是多因素共同促成的结果。就像某些外国人在中国闯红灯闯得起劲一样,在我每天早晨去往医院实习的路上,我离斑马线都还有3米远呢,萨尔兹堡人民行驶的车辆就先停下来等我先过,我招招手示意他先过,他摇开车窗面带微笑着指了指让我先过,搞得我尴尬又感动,恨不得一路飞奔到马路对面。
也因为人与人之间的这种友好信任,在这边超市买东西从来不想着食品过期变质的安全问题,只会想着换算成人民币的话是多少钱,然后瞬间得出的结论是,我是真的不是有钱人,还我当初施舍的两欧元。以至于除了在医院食堂免费吃的午餐,下班归来我跟学弟常常选择自己做晚餐,吃得最多的就是西红柿炒蛋或者蛋炒番茄,因为这两个食材都比较便宜。
说到医院的食堂,似乎每个地方的食堂都应该存在一个和蔼可亲的大妈。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实习的医院却真的有免费的午餐,只不过只有套餐一跟套餐二来选择。有一次估计是饿得太晕,吃午饭的时候竟然是整个食堂第一个到的,那时候和蔼可亲的大妈正在香煎三文鱼,作为可选套餐之外的主食,作为没有选择权的我,就那么默默的默默的看了几眼那香煎的三文鱼,善解人意的大妈,竟然主动问我要不要吃这个,我敢昧着良心说不要吗,于是大妈给了我一块大的三文鱼,还生怕我吃不饱,问我够不够,我没好意思,给大妈说再来一块小的就够了。那顿午餐,是我实习期间在医院吃过的最香的午餐了,搞得现在真的很想哪天给那位可爱的大妈邮寄一只中国的烧鸡过去,聊表谢意。
说到医院的午餐,也不得不说下医院的早餐。在科室早交班结束后,一行医院就先行前往休息室,那里有护工备好的面包、黄油、果酱还有果汁、牛奶等,大家边涂抹着面包,边喝果汁边聊天,如此惬意的早餐时间结束后,才是我们医生正式的查房时间。
每到一个病人床边,都先握手致意,除了日常简单的德语略懂之外,他们间叽里呱啦的交流,全靠一个认真靠谱的带教老师的英语翻译,待一个病人查房结束,还要以一句亲切的“再见”结束查房。有时候真的有如朋友间的交流般,这里的医患关系并没有如中国般这么明确而拘谨的划分。
说到这,想起实习期间正值非洲的埃博拉病毒肆虐全球,一个非洲的足球运动员飞抵奥地利比赛时,突发高热等症状,高度怀疑为埃博拉病毒感染者,恰巧送到我们科室诊治。每天查房,那叫一个胆战心惊,防护服从头穿到脚,口罩戴了好几层,尽管如此,每次通过鼻子呼吸病房里的空气都小心翼翼的,生怕吵醒了病毒钻到我身体里来。
那个时候,脑子里时不时会蹦出“客死他乡”的想法,尽管我作为一个外来实习生,可以选择不进去,但这不应该是一个救死扶伤的医生该寻找的借口。这种心理历程的挣扎变化,也是一个医生往后可以从容面对各种疑难杂症的成长,对此我心怀感恩。
萨尔兹堡医院作为一家天主教医院,在我实习尽管不算长的时间里,看得最多体会最深的是当地医患关系的和谐。有如朋友间走访般看病人的方式,医患双方面带笑容,热情而客气的交谈,还有医患间那种不顾人情或其他代价的付出而获得的无条件的信任,尽管世界上没有任何一个国家的医疗体系是完美的,但这所有的细节都在彰显着这个国家在医学人文方面的素养,也让我明白自己在医学的道路上还有漫漫长路需要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