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当过团长/柴胡

“吃黑的,不吃白的!”
咬!咬!咬咬!
一阵狗咬,《珍珠塔》中的来宝子吓的跌跟头,忘记了亲娘的嘱咐:
“吃白的不吃黑的!吃黑的?吃白的?不吃白的,吃黑的!不好!我的亲——妈——妈唉!究竟是吃白的还是吃黑的唦!”
来宝子说着说着,说颠倒了,误吃了有毒的馒头,一命呜呼。后妈害前娘女儿未成,反害死了亲生儿子。
双喜龙年春节,广洋湖镇淮剧团演出的淮剧《药茶记》一炮而红,受到了观众的普遍欢迎,加上《珍珠塔》《秦香莲》,三本戏在全镇26个村和十几个工厂巡回演出,还被邀请到鲁垛、射阳湖两镇的有关村演出,赢得了观众的口碑。
你可知道这个淮剧团的团长是何许人也?嘿嘿!你万万没想到吧?正是鄙人!
有读者在我以前发表的文章后面留言,说是看到我发表了很多文章,涉及到了民政工作、村镇建设、通讯报道等政府工作,有爆米花的、篾匠、箍桶匠、焗瓷的小炉匠等古老手艺,有长棉花、割稻、挑把、牛打场等远去的农活,还有养猪、养鱼、贩树、贩蔬菜和做保安等行当,涉及面很广,很受启发。决心退休后也写写《回忆录》,写写诗歌散文。还有读者致电问我,细节描写得那么逼真,亲身经历了那么多事情吗?主编也说我是“多产作家”。作家不敢当!我不是科班出身,水平有限,语法知识也不精通,主谓宾定状补结构还经常出现错误呢!要说“多产”,那是我人生坎坷,做过的事情太多,素材也多,写的东西就多了。现在老了,无所事事,有大把的时间写回忆录。
2000年我在镇政府创建扬州市卫生镇的“创建办”工作,创建成功后,扫尾工作不是多忙的了。临近年底,政府“三下乡”会议后,主管文化、宣传工作的副镇长,也是创建办主任与文化站站长研究文艺下乡的事,我列席旁听。他们准备办个淮剧团,排练剧目,春节到各村各单位巡回演出,丰富群众文化生活。
文化站站长叫我牵头当团长,我权衡再三,一是自己不外行,普及样板戏时也演过戏,对淮剧表演艺术多少懂点,虽不算内行,起码不陌生。再就是巡回演出不会受阻挠,借文化、科技、卫生“三下乡”东风,只要排练好了两三本戏,下乡巡回演出,一定会受到广大干群的欢迎。三是经济来源有把握,演出后适当收点费用开支演员工资、服装导具和剧团一切费用,相信各村各单位还是可以理解的,何况因工作关系,与大家处的还不错。
决心一下,说干就干。广洋湖镇以前办过“百花剧团”,文化站站长推荐了以前的老演员,生旦净末丑角色十五六人找齐了,吹拉弹唱和敲锣打鼓的文场武场的角色也凑齐了。开会讨论工资、吃饭问题,剧本问题,服装道具问题,导演问题等等。
经过讨论,大家一致同意,排练期间不计报酬,免费提供工作餐,演出再计报酬,每人每演一本戏20元工资,相当于当时农民工工资。
普及样板戏时,兰亭村的老沈是建湖淮剧团退休的武生。老沈除了唱腔外,服装道具,武场和表演艺术等样样精通。我把老沈请到位,又请宝应淮剧团老潘导演文场和淮剧演唱艺术。
那年我们排练了《药茶戏》《珍珠塔》《秦香莲》三本戏,排练期间,我请老沈、老潘去各自的剧团买了一部分旧的服装、道具和点翠、水钻、银泡等头面,又买绸缎布匹等材料,自力更生制作补齐了三本戏所须的蟒、靠、帔、褶等戏服。
当时各村没有现在的百姓大舞台,唱戏要搭台子,怎么办呢?预先通知村里搭台子吧,就是将难题推到村里。年根岁尽,人家可能不乐意啊!我思来想去,还是决定不麻烦村里,自己买木材制作一个组装、拆卸和运输自如的流动舞台。
除夕彩排,一举成功。大年初一上午将流动舞台用拖拉机运到葛庄村会场,预先组装好戏台。下午演出《药茶记》。
那天,天不作美,飘着小雪花。看戏的人也不怕小雪花的侵扰,还有严桥、双楼和贾沟村的村民冒雪来看戏,观众1000多人。原本准备晚上继续演出《珍珠塔》,但因天气原因未能如愿。
葛庄村给了1000元演出费,大年初一头一天演出,每人发了40元工资。演员们经过50多天的辛苦排练,拿到了第一笔工资都十分高兴。第二天第三天安顺序到严桥、双楼村演出,都是下午连晚场,演出两本戏。下午首选《药茶记》,晚上《珍珠塔》《秦香莲》任选。
晚上,在严桥村演了《珍珠塔》,台上姑妈讥讽侄儿“十不好”的唱段激恼了观众:
一不好,稀毛瘌痢头发不好,
日后难戴乌纱帽;
二不好……
八不好,沙漠里骆驼背不好,
今生难穿大红袍;
九不好,打死的毒蛇腰不好,
今生难束玉骨套;
十不好,瘸腿骡子脚不好,
走路好像麻雀跳。
相不端正貌不好,
岂能位列三台伴当朝?
严桥村还招待了中饭,要给我们2000元辛苦费。我只收了1000元。根据测算,每村1000元演出费,仅仅26个村就是2.6万元了,足够工资、服装道具和剧团所有开支了。毕竟是送戏下乡,又不是纯商业演出,不能收多少演出费。
初九、一十前完成了向阳河北10个村的演出。十二从东溪、西溪村开始,挨顺路一直到最后桥头村,减去雨雪天,整整一个正月,分别完成了全镇26个村的巡回演出。其中的雨雪天和晚上还到藕制品厂等工厂,在厂房里演出了10多场。
二月二开始,应邀到射阳湖镇的油坊村和鲁垛镇的陶林、苗林两村演出。人家不仅大鱼大肉招待演员,还给了每本戏1000元的演出费,演员工资也增加了一倍。
当时做小工的日工资也就20元,演员们说,我们就唱唱跳跳,每天还能拿到二三十元工资!出乡镇演出能拿到五六十元!演员们希望我把剧团长期办下去。
正月底的一天,我们剧团在全镇村组干部会议上演出淮剧《秦香莲》。在政府大会堂演出的效果比露天演出更好,布景、灯光照明、舞台效果和文武场演奏等,都能得到充分渲染。那天不仅村组干部看戏,集镇居民和附近的村民也来看戏,容纳2000多人的大会堂被挤得水泄不通。秦香莲诉苦“三年来”的清唱,使许多观众特别是老年妇女们流下了眼泪:
三年来,
片纸只字不回书,
休怪为妻到京都。
你可知家乡遭旱灾,
五谷杂粮贵如珠。
大家小户都难过,
多少人家
卖去了儿女把嘴糊。
三岁的姑娘卖了一斗米,
七岁的儿郎换斗麦麸。
你的妻舍不得卖你的儿和女,
肩背破篮上山坡。
挖来野菜下锅煮,
一没得水洗,
二没得盐搓,
掸掸沙土放下锅。
家乡实在没法过,
扶老携幼来寻夫。
二爹娘经不起风霜苦,
可怜冻饿死中途。
无有棺木将尸埋,
化来了两张芦席
裹起了二公婆。
葬了公婆
领住儿女又赶路,
一路上我搀男抱女,
披霜戴月、风风雨雨、
凄凄惨惨、伶仃孤苦、
摸到京都。
谁知你
忘记了当年的好夫妇,
待我路旁之人也不如。
早知道今日受这般苦,
秦香莲老死在娘家也不嫁丈夫。
诉尽了苦情他不睬吆,
狠心夫把往日的恩爱全抛弃。
你纵然不念夫妻恩和爱,
也该把亲生骨肉认下来。
你的妻摸到河里河里死,
走到沟里沟里埋。
只要儿女有了安生处,
秦香莲死也不到宫院来。
——看光景难把母子认,
狠心夫你比那虎狼狠十分。
常言道虎毒不食子,
你枉把人皮披在身!
经久不衰的掌声使舞台上不得不暂停演出。会场安静片刻,秦香莲怒斥陈世美,把陈世美骂得狗血喷头、体无完肤,将剧情再次推向高潮:
陈世美呀!
把你比作天,不见日月星,
把你比作地,五谷没收成;
把你比作君,害死众黎民;
把你比作臣,不能保乾坤;
把你比作父,不认儿娇生;
把你比作子,不孝二双亲;
把你比做禽,无翅又无翎;
把你比作兽,毛衣没一根!
陈世美啊!你天不天、地不地、
君不君、臣不臣、
父不父、子不子、
禽不禽、兽不兽、
你衣冠禽兽不差半毫分!
秦香莲怒骂陈世美让观众十分解气!齐声叫好:
“骂得好!骂得好!”
演出结束后,主管副镇长拿来了一万元政府赞助费,我分给了每人当天100元工资,还拿出2000元评奖,奖励优秀角色。演员们十分高兴,希望剧团永远不解散。可是创建工作结束后我还要回到村建办工作呢!我说:“可以继续办下去,你们谁挑起团长的担子,我就移交给你们。”
大家离开我这个“领头雁”,好像很难推选“号头鸭子”了。他们自己联系了几家演出单位后,就再也没有继续下去。后来我叫演员们学习锁呐、长短管弦乐、架子鼓等乐器的演奏技术,组建一支乐队,以后的生意一定很红火。我还个人出资给他们买乐器,交学费,联系文化馆教学,包教包会。他们还要我支付学习的误工工资呢!我没有同意,剧团解散了。
第二年,农村红白大事,有的生日满月,都兴起了请乐队助兴。七八个人吹吹打打,唱唱跳跳两天时间,多则3000元,少则2000元,如果加演淮剧,收入更多!严桥村的一个私人乐队忙不过来,生意好的“两踏糊涂除以二”!每人每天上百元的收入。我那些原来的演员们傻眼了!拍屁股了!懊悔了!没听团长的话!为几个小钱,没有去学技术,失去了赚大钱的机会。
我们原来剧团的板鼓先生,一个姓潘的同学,前天还感慨地对我说:
“现在没有一家红白大事不请乐队!还是老同学有远见卓识,要使当初听你的话,学了演技组建了乐队,我们就是宝应东乡第一支响当当的乐队!谁也没我们早,谁也没我们的实力雄厚!谁也不敢与我们竞争!”
我淡然一笑,把我20年前写给他们的打油诗重唸了一遍:
生旦净丑演人生,
驾驭得失奔前程。
敲锣打鼓听门道,
惜指失掌悔终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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