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文报》（初一版）“学林新语”专栏（七）

“颜如舜华”

（一）

《唐诗三百首》最后一首选的是杜秋娘的《金缕衣》：

劝君莫惜金缕衣，劝君惜取少年时。

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

稍有生活经历的人都知道，“惜金缕衣”只是个引子，惜青春年华才是重点；而此处青春年华，指女子的青春——作者把自己比作花，花开了，必然会落，在我花开时你要好好珍惜，否则到了“无花”时只能“空折枝”。

这首诗并不含蓄，而是热烈直截，大胆地吐出惜青春惜年华，及时行乐的思想。

花喻女人，女人如花，这个比喻早已有之。

（二）

《诗经·有女同车》，以花喻女子。描写女子“颜如舜华”“颜如舜英”。

“舜”是一种花，也即我们现在说的木槿。

诗中把女子比作木槿花，是为了说明女子漂亮，娇艳如花。

同时，这样比喻女子的容颜，还有另一方面的含义——“女人如花”花易落。

木槿花除了艳丽之外，还有一个特点——“朝开夕落”！

木槿花漂亮，但盛开的时间短暂，转眼只是一瞬，大有白居易“大都好物不坚牢，彩云易散琉璃脆”的感叹！

所以，以花喻女子，在赞美妖艳的同时，又有太短暂的惋惜在，让人遗憾顿生。

（四）

《古诗十九首 冉冉孤生竹》曰：“伤彼蕙兰花，含英扬光辉。过时而不采，将随秋草萎。”

“蕙”“兰”，是两种同类的香草，花朵初开而未尽发时，那是艳丽异常的。然而，再艳丽的花随时光流逝，都有凋谢的时候，于是，女主人公感慨：“过时而不采，将随秋草萎。”

这几句诗所表现的情感，与杜秋娘表现的一致。女主人公自比“蕙兰花”，一者言己之兰心蕙质，内外兼修，另一方面叹青春之短暂易逝。

（五）

李清照有首清新自然的词《减字木兰花 卖花担上》：

卖花担上，买得一枝春欲放。泪染轻匀，犹带彤霞晓露痕。

怕郎猜道，奴面不如花面好。云鬓斜簪，徒要教郞比并看。

此词写夫妻新婚生活。那枝“春欲放”，“泪染轻匀，犹带彤霞晓露痕”，妖艳异常；而清照撒娇，非得让丈夫说自己比花更漂亮。

显然，清照此词以己喻花，与花比美。

清照沉浸在新婚美好的生活中，幸福异常，看到的是花的美，感受到的是青春的美，没有在意到花的易逝，青春的易逝。

当靖康之难后，夫亡，国破，家亡，再看花时，李清照是“满地黄花堆积，憔悴损，如今有谁堪摘。”

（六）

梅艳芳《女人花》唱道：“女人花，摇曳在红尘中；女人花，随风轻轻摆动；若是你闻过花香浓，别问我花儿是为谁红。爱过知情重，醉过知酒浓。花开花谢终是空；缘分不停留，像春风来又走，女人如花花似梦。”

歌词本身的优美与凄怨，加上梅艳芳的早逝，让这首《女人花》与梅艳芳融为一体，成为绝唱。也让人在见花美时，深感花的易逝。

（《管锥编》之《毛诗正义·三三 有女同车》）

附原文：

“颜如舜华”、“颜如舜英”；《传》：“舜、木槿也”。按谢肇淛《五杂俎》卷一0：“木槿……朝开暮落，妇人容色之易衰若此；诗之寄兴，微而婉矣！”空外听音，较之取草木状、群芳谱考论者，似更解人颐也。